皇后又怀孕了。
    这是金鹿的第三胎了。
    大葱登基后, 封妃潘氏为皇后，立嫡子司马烈为太子, 封嫡女司马陶为弘农长公主。天子跟皇后的感情好, 才出了孝期没多久，又怀上了一胎。
    金鹿都三十几岁，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她的精力不比年轻人, 吃什么吐什么，连觉都睡得不好，人熬得瘦下去一圈。
    急得大葱想哭, 又要扇自己耳光, 骂道：“我们以后再也不生了，不生了。”
    金鹿反过来哄他，道：“好好好, 生完这一胎, 我们就不生了。”
    她是皇后，天家只有一个太子一个公主，这哪里算多啊？
    她是愿意为丈夫再生一个孩子的，这样能算是双重保险，说句难听的，一个折了还有另一个。以前当太子妃的时候，金鹿觉得压力大, 但现在当了皇后才知道，那都不算什么。
    从前有婆婆在上头顶着，简直万事不用操心。婆婆不会塞女人进来东宫，连一句闲话都不会传进来。但现在金鹿特别佩服她的婆婆, 孝惠皇太后。
    那个女人能把孝惠皇帝管得服服帖帖的, 宫里别说妃嫔, 连暖床的宫女都没有。等先帝一去了，人人都以为太后就要享儿子的福气，结果太后亲手给先帝梳洗更衣后，便一同去了。
    这分心气，有谁能比？
    肯定是真爱了。
    金鹿感慨先帝和太后的情谊，也希望自己能收获这么一份感情，算是不枉此生了。
    是那一对爹娘生得，陛下总能像几分吧？
    潘皇后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总是盼望着。她不年轻了，怀这个孩子也算艰难，再加上她父亲也在几年前去世，娘家只有几个不常联系的堂哥，在仕途上根本就没有实力。
    豪门世家蠢蠢欲动，想趁着皇后怀孕，劝陛下广纳妃嫔，来充实后宫。
    有钱的男人嘛，身边总不能缺女人的。
    再加上这位是皇帝，那就更成为别人眼里的大肥肉了。
    当年的孝惠皇后在先帝登基后没有怀孕，再加上贾充是太宰，又是开国功臣，别人都不敢说什么闲话。但如今潘家没有能耐，皇后怀孕不能服侍陛下，怎么能拦着陛下不让亲近别的女子呢？
    身为正妻，到哪儿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金鹿自知没有底气，在外都是宽容大度的态度，不敢把话说死。但她心里发愁，害怕丈夫找了别人，夜里睡在枕头上失眠，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刚开始头两天，大葱还不知道，后来他起得早，伸手一摸，半边枕头都是湿的。
    “金鹿别慌，好日子才刚到，金鹿要快乐呀。”他捧着金鹿的脸，对上她的眼神，“朕会对你好的，你别怕。”
    “臣妾不怕。”
    金鹿破涕而笑。
    她想要的不多，只要丈夫的一个承诺而已。别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反正她当真了。
    等陪着她用过早饭，今日不用上朝，大葱说要带她出宫走走，散散心。金鹿很开心，两人互相陪伴的时光总是特别珍贵的，尤其是日理万机的皇帝愿意陪你。
    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马车里垫着厚厚的被褥，来进行缓冲，让她坐得舒舒服服的。大葱抱着她上了马车，然后亲自开车，去到广陵王府。
    “今日是来探望皇叔吗？”金鹿掀起车帘，看到门匾的大字。
    “不是，是找我姐有事。”大葱心里早就想好对策，“皇后担心的事情，这辈子都不会发生。”
    金鹿：？？？
    她不就担心有小三嘛？
    但这跟找广陵王妃……有什么关系呢？
    当年火坑在东宫被教养过的经历，很多人都知道的。那时候大葱还小，整天追在屁股后面喊着“姐姐”，以为这位是亲姐。懂事后，小男孩才知道这是表姐，但也不改口。
    反正家长们都没意见。
    金鹿疑惑地看向大葱，只见大葱的神色很自如。王府早就打开大门，广陵王不在家，火坑已经打扮一身，在门口候着了。
    皇后跟韩家姑娘们的关系不错，火坑见着金鹿也是亲亲热热的。她扶着金鹿进府，道：“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只等陛下来看，是不是那几本书。”
    “谢谢姐姐。”
    大葱很真诚地道谢。
    他今天来不为别的，就为了他娘当年给火坑的教材。张嫣亲自给火坑开蒙，教材都是她一手抄写的，有小学的语文、数学、科学。
    虽然火坑小学辍学，才学到四年级的内容，但书里的知识是相当宝贵的。放在这个年代，那一箱子书称得上是无价之宝。
    更何况现在这些小学教材算是孝惠皇太后的遗物，有名人效应，那就更值钱了。
    广陵王妃引着帝后去到后花园，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凉亭，把箱子里的书都搬出来。金鹿一听是婆婆当年所书，态度虔诚极了，她洗干净手，拿帕子擦干，才捧起书籍来看。
    她拿的是小学四年级数学。
    一看就傻眼了。
    【一个正方形水池的边长是三米，请求出它的占地面积。】
    【三角形有三条边，三个角，三个顶点，三条高，请画出它的高。】
    【三角形的内角和是一百八十度，四边形的内角和是三百六十度，请计算出五边形的内角和。】
    【请从以下图形中选出轴对称图形，并画出它们的对称轴。】
    ……
    “臣，臣妾都不会啊。”金鹿小声地说。
    她不敢说太后瞎写，只能承认自己的知识贫乏。她通读诗书，甚至能写一篇好赋，但是关于这些奇奇怪怪的算术题，她是一窍不通。
    大葱高兴得拍手，道：“金鹿不懂就对了！选妃出这个题目，谁能答得上来啊！”
    火坑捂着脸忍不住笑，她这个弟弟啊，忒坏的。
    别人喊他选妃，他不拒绝，反正就给大家出一张考卷，答对了上岗，答错了就淘汰。都说考试是最公平的，你不会答不上来，不能怨陛下怨皇后，只能埋怨自己技不如人。
    金鹿：“……”
    吓死了，幸好当年选太子妃没有这么个考法。
    不然她肯定两眼一抹黑，看着每个字都认识，但就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用在别人身上，这主意太坏了。
    但她喜欢。
    金鹿不会算术题，但大葱是会的。他被爸爸教过，他的课本是萧靖写的，先帝的手书要珍藏起来，寻常人连看的福气都没有。
    但太后的就没那么讲究，他把亲妈送给表姐的小学教材都拿了。语文书留给火坑做留念，他拿了数学书和科学书，连单元测验卷都没有放过。
    光是这两门，就足够考死人了。
    三日后，春日宴
    金鹿穿着时兴的春装，只化了一个淡妆，身上并没有过多的首饰。她身子重，往头上插花似的戴金簪步摇，那不叫好看，那叫土气。
    她很懂得简约的美学。
    皇后广发帖子，邀请洛阳城的贵妇夫人们进宫参加聚会，理由十分直截了当：要给陛下选妃。
    选妃好哇，好多人家就盼着陛下和皇后松口！
    夫人们都牟足了劲，打扮得光彩照人的。皇后没说邀请各府的千金小姐，但夫人们都努力表现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当娘的漂亮，女儿肯定也漂亮。
    她们现在代表着女儿的脸面！
    气势上不能输，一输就落下风了！
    金鹿稳坐钓鱼台，看着女人们阿谀奉承的脸面，只觉得十分有趣。有胆子大的夫人搭话道：“请问皇后娘娘，陛下选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皇后答曰：“自然收有才有貌者居之。”
    有貌这个，大家都容易理解，妃子娘娘肯定要好看的。
    但是这个的才华……莫非也要通读诗书？
    胆大的那位想问考试参考书，道：“娘娘，可会考察什么书？”
    其他夫人们都竖起耳朵，想要打听一二。陛下是爱看书的，这个大家都知道，但千百年来出了多少好文章，实在是书海浩瀚。
    “告诉诸位也无妨，哎，都拿上来吧。”
    金鹿的心里偷笑，接过宫女递过来的书，便摊开来。有座位靠前的夫人看到封面，好像写着“小学人教版四年级数学下册”。
    大家都一脸懵逼，等着皇后解释一番。
    金鹿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道：“这是孝惠太后亲自写的书，陛下最是推崇。但是没有卖过，外面不多见。这次出的内容便是书里的，陛下要考考姑娘们，择优录取。”
    神踏马的择优录取。
    有这样选妃的吗？
    旁人不知道孝惠皇太后写过什么，只以为跟《女诫》差不多，应当是规劝女子安分懂事的书。夫人们听了一耳朵自以为“内幕消息”，心中有数，回头督促姑娘们好好背《女诫》。
    “快看，陛下说要考这个！”
    “娘，你放心吧，我都会背了。”
    一位年轻小姐笑得灿烂，她自信满满，以为从此就能陪伴在君王身边，提携着家族的兄弟飞黄腾达。
    结果一进到考场……
    【刘姑娘身高五尺，张姑娘身高八尺，赵姑娘身高七尺，谢姑娘身高六尺，王姑娘身高四尺……请问这二十个姑娘的身高平均数是多少？】
    【刘姑娘体重八十斤，张姑娘体重九十斤，赵姑娘体重一百斤，谢姑娘体重九十五斤，王姑娘身体重七十斤……请问这二十个姑娘的体重平均数是多少？】
    【刘姑娘一顿饭吃两斤，张姑娘一顿饭吃三斤，赵姑娘一顿饭吃四斤，谢姑娘一顿饭吃五斤，王姑娘一顿饭吃半斤……请问这二十个姑娘一共都吃了多少斤饭？】
    【刘姑娘花了两文钱，张姑娘花了十文钱，赵姑娘挣了二十文钱，谢姑娘挣了三十文钱，王姑娘花了五十文钱……请问这二十个姑娘合计还有多少文钱？】
    【刘姑娘、张姑娘、赵姑娘、谢姑娘、王姑娘……一起去入画，每个人都不服输，轮流站第一个位置，请问画师一共有多少种作画方法？】
    试卷的题目不多，只有五道题，但来参加考试的刘姑娘、张姑娘、赵姑娘、谢姑娘、王姑娘……都觉得自己被深深地内涵到了。
    关键她们还不会做！
    妈的，好气啊！
    姑娘们高高兴兴地进考场，结果一群人都哭丧着脸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