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诺又和唐弈胡闹了一夜,也还好有木能量修复她的身体,否则这一早起来,指不定又是怎样腰酸背疼。
下了早朝,叶瑾诺唤了傅渊前来凤华宫。
“若是准备好了,便不必耽搁时辰,咱们早去早回。”叶瑾诺懒洋洋坐在主位上说着,又看向大殿门外狭窄的天空,别有深意一般又开口:“那个地界,本宫是一刻都不想多留。”
“谨遵殿下懿旨。”傅渊俯首行礼,温顺模样仿佛他向来对叶瑾诺忠心耿耿。
叶瑾诺只是瞥他一眼,并不再多对他说什么。
她看向一旁安静坐着的唐弈,淡声问:“护驾的羽林军可到了?”
也是好笑。
羽林军此次随行虽是护驾,但不管怎么说,这话都问不到左丞相的身上。
但仗着风华宫中没有旁人耳目,唐弈也还是温和答道:“回殿下的话,都已在宫门外等候殿下了。”
叶瑾诺先前让朝臣准备飞舟法器时,还习以为常地没有吩咐要羽林军随行护驾——多年前她去天界见望舒时,向来是不必有这么多顾虑的。
还是后来左右丞相在早朝时谏言,她才想起如今自己去天界是危机重重,不可像从前那般随意了。
天界不管什么品阶的仙神,都想要了她的命。
羽林军随行,是护驾,更是表明她的态度。
她就是不放心独身前往天界。
只是叶瑾诺还是留了个心眼,她并未在给望舒的回信中提起傅渊,哪怕望舒大致能够猜到,她今日前去,必定不会放过傅渊。
留些期待给望舒,就让望舒期待着她不会带傅渊过去。
就如她多年前,期待着望舒其实并没有背叛她那样。
叶瑾诺目光垂下,不再看遥远的天际。
她伸出手,让苏宛搀着她起身,沉声开口:“傅渊,随本宫去天界,为月华上神祝寿。”
傅渊垂首行礼:“妖王傅渊,谨遵殿下懿旨。”
出了宫门,羽林军右统领白珝正在传送阵外等候,见到那片熟悉的红色裙袂,便立马俯首抱拳行礼:“末将白珝,参见曦玥公主!”
“免,众位将士不必多礼,此行暗藏危机,还望众位将士多加小心。”叶瑾诺脸色沉静,吩咐一句过后,便径直进入了传送阵。
在她身后,白珝又是重重抱拳一次:“末将必定守护殿下周全!”
传送阵红光亮起,长梦一场后,时隔五百年,叶瑾诺再次来到魔界界门。
界门还是她沉睡前那样,巍峨伫立在广漠无边的大漠中。
而在界门之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无数座衣冠冢。
叶瑾诺记得,在长眠前,她恳求爹爹,若是魔界能守下界门,而将士尸骨无存,一定要替他们立一座衣冠冢。
以免后来的太平盛世中,后人无处祭拜。
她走出传送阵,想快速走上已经停在界门外的法器。
可脚步无论如何都挪不动。
叶瑾诺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五百年前这些将士和天兵厮杀,而五百年后的今天,她却要跨过他们的衣冠冢,前去天界赴宴。
那场战役她亲身经历,她亲眼目睹血流成河的惨况。
这道界门,是她跨不过去的心魔。
“殿下?”苏宛轻声开口唤她。
比起疑惑,苏宛的这声轻唤更像是提醒。
提醒叶瑾诺不能在此逗留太久,以免显得优柔寡断,军心难安。
叶瑾诺回过神来,咬着牙正欲登上法器,余光却忽然瞥见远处行来一个蹒跚的身影。
“如今······还有谁会来界门吗?”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那道身影,黛眉不自觉微微蹙起。
她呢喃之时,白珝和羽林军众人也瞧见了那道身影。
“殿下,可要末将前去问问?”白珝听见叶瑾诺的疑问,便主动上前问道。
叶瑾诺迟疑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实在好奇,如今天魔二界虽是明面上握手言和,但她问过唐弈和兄长,两界子民鲜少来往,五百年前那场大战,已经注定两界之间,有了无法跨越的隔阂。
那么究竟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界门这儿呢?
不多时白珝便将那人带到叶瑾诺跟前,叶瑾诺垂眼望去,才惊觉这人年纪已然不小了。
妖魔寿命受法力限制,法力越高,寿命便越长,面容也就显得越年轻。
可眼前这位,叶瑾诺能感觉到他法力不低,但面容却显得格外苍老,连走路时都能瞧出步履蹒跚。
想来是年纪太大,内丹已经不够支撑修炼,才如同人类一般渐渐老去了。
“草民叩见曦玥公主,给殿下请安了。”老者颤颤巍巍跪在叶瑾诺身前,额头抵地虔诚行下一礼。
叶瑾诺给了白珝一个眼神,示意白珝将他搀起。
老者起身之后,叶瑾诺才疑惑问道:“瞧着你腿脚也不太方便,今日你怎么会来这儿?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殿下······”老者望着叶瑾诺依旧年轻姣好的面容,不由沉沉长叹了一声,“草民今日前来,是因着今日是草民父亲的生辰,前来此处祭拜父母。”
叶瑾诺瞳孔一缩,又忍不住追问:“你父母当年,都与本宫一同参战了么?”
“是。”老者点了点头,说起战死的父母,他浑浊的双眼中却透出了一丝欣慰笑意:“家父当年随殿下出战前,曾郑重教导过草民,国难当头,匹夫有责,生在魔界受陛下与殿下庇佑,自当不遗余力为家国奉献,能保得后世安康,便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了,哪怕出身寒门,亦是身披万丈荣光。”
他不曾怨过叶瑾诺让他家破人亡,他只觉得自豪骄傲——如今后世安稳,有他们家的一份功劳。
叶瑾诺听得怔愣许久,莫名便觉鼻尖酸涩难忍。
她静默良久,才双手交迭微微俯身:“先生与夫人大义。”
“可使不得,可使不得!殿下、殿下这是作何?”老者一见叶瑾诺行礼,顿时慌了神,连忙和苏宛还有白珝去搀她,不敢受此大礼。
叶瑾诺喉间干涩,又是许久才艰涩开口:“当年一战,庇佑社稷安稳,可本宫也不敢想,这是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换来的,这一礼,本宫拜的是当年义无反顾追随的将士们,若无当年将士之大义,怎有魔界今日之盛世?”
她字句说得艰难。
因为她知道,自己在说完这些话之后,还要带着羽林军前往天界。
像是对那些大义凛然的将士的背叛。
或许在这个瞬间,没有谁比她更恨望舒。
“殿下,该启程了。”傅渊轻声提醒。
叶瑾诺静默片刻,才对白珝吩咐道:“留两个精兵护送他回家,剩余的,随本宫去天界。”
“是!”白珝抱拳领命,快速点了两个精兵出来,这才随着叶瑾诺登上了飞舟法器。
进入飞舟内部,叶瑾诺径直走进一间房中,傅渊也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叶瑾诺靠进小榻中,感觉到飞舟缓缓飞起,她才看向傅渊,轻声问道:“现下明白,为何本宫那么恨望舒了吧?”
“臣······明白。”傅渊低声回答,他知道方才老者的几句话,无异于刺痛了叶瑾诺的心。
他当然也知道,叶瑾诺对背叛二字厌恶至极,否则也不会用他去报复望舒。
对傅渊来说,一边是性命垂危之时收留拯救他的魔界,一边是深爱至今的女子。
他什么也做不了,救命之恩大过一切,他只能默许叶瑾诺对他所做的一切,而他唯一能给望舒的,就只有在最后一刻的时候,陪她一起死去。
“傅渊,先前父神对本宫说过,所谓因果,说白了,只不过是自作自受。”在傅渊思绪飞远时,叶瑾诺忽然幽幽开口。
傅渊怔愣片刻,才苦笑着低下头,“陛下说得是。”
他和唐弈,死去活来,都是自作自受罢了。
可情之一字,一旦懂了,就再难抽身而出。
以至于事到如今,只能顺应天命……
飞舟在天界界门缓缓停下,白珝为叶瑾诺打开房门。
她缓缓走出,飞舟之下,是只带了几个侍女迎接的望舒。
或许是念着旧情,望舒并没有让别的仙神过来迎接叶瑾诺,以免他们冒犯冲撞了叶瑾诺。
“好久不见,小······曦玥。”穿着一身飘逸出尘的洁白衣裙的望舒上前两步,正欲唤出叶瑾诺小字,对上她冷淡的双眸时才反应过来不能再那样唤她。
于是话语顿了一下,改为唤她封号。
“月华上神,多年未见,还不知上神近来过得可好?”叶瑾诺面色冷淡,说出这话时,嘴角却勾出了一抹讥讽的笑意。
背叛她之后,这么多年,望舒是否会在深夜难眠,是否会想起她们曾经在闺中携手嬉笑的过往呢?
那年,叶瑾诺唤她月姐姐,她亲昵唤叶瑾诺为小瑾。
不等望舒回答,叶瑾诺又呵气轻笑,“不过本宫念着与上神之旧情,明日上神生辰宴,本宫放下朝政,特意赶来赴宴,不仅如此,本宫还为上神带了一份大礼呢。”
“什······”看着叶瑾诺讥讽的笑,望舒心感不妙,正欲追问,可抬眸一看,正瞧见傅渊从飞舟上缓缓走下。
她一时之间僵在原地,幽黑双眸中闪过一道微不可见的金色光芒。
唇瓣颤抖片刻,她看着那张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俊颜,几乎脱口唤道:“师尊······”
50.所谓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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