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报了仇,用沈家满门的命祭了她娘亲。
李鹤珣扶持年幼的五皇子上位,摄政王一职令他权势滔天。但宁长愠却没有那般幸运,因为她,一生未娶,举家流放。
他离开京城的那日,褪去锦衣华服,一身白衣仍旧难掩清隽挺拔之姿,乌沉夜幕中,他似有诸多惆怅,“怎么办,这一世,我是不是娶不到我的小姑娘了?”
故作轻松的语调依旧难掩眼底之下的落寞。
那时她才忽然记起,宁长愠是谁。
是她七岁被赶到庄子上后,第一个待她好的人。
在遇见宁长愠之前,她满手的疮只多不少,饿极了的时候,连老鼠都吃过。
是宁长愠替她赶走了那些欺辱她的丫鬟婆子,整整六年,她都是在宁长愠的庇护下活过来的。
庄子里的一草一木,就连她的衣裳,都是宁长愠让人送过去的。
宁长愠没有对不起她过,反而是她最终害的他举家流放。
至于他为何会被流放,是李鹤珣的报复还是别的原因,她已经不想再去探究。只知道,若是没有她,宁长愠本该潇洒无羁,安稳一世的。
这时的宁长愠待她远没有后来情深,所以她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宁长愠也该有。
“姑娘……”
阿让的轻唤拉回了沈观衣的思绪,她冷声道:“你难道不记得一月前他信中所说了?”
“是他先不要我的,我就算嫁人又与他何干?”
一月前,宁长愠在江南被几个官员带去红楼喝花酒,此事都传到了上京,沈观衣怕被丢下,便不管不顾的剪了一截发,托人送给了宁长愠。
他生了怒,来信中皆是对她威胁的不满,甚至还说出若她再这般不懂事,以后便不要再见他的话。
如今,正好给了她了断的借口。
阿让心下着急,想替自家世子辩解,却又辩无可辩。更何况世子这次送回来的信中,说的更加过分。
他有时也不大明白世子在想什么,分明是在意姑娘的,却又总是说一些令姑娘生气的话。
如今好了,姑娘当真了。
他索性双眼一闭,拿出从前应付沈观衣的话,“世子不日便会回京,姑娘届时不妨亲自说与世子听。”
本以为这话会将沈观衣惹怒,过去六年,每次二人闹了脾气,沈观衣便最听不得这话,每每都会气的跳脚,口不择言的怒骂。
可现下,她安静的坐在那儿,月光圣洁,却也比不过她周身的气韵。
她不生气,甚至还笑了,“好啊。”
我亲自说与他听。
第7章
晨光熹微,公鸡啼晓。
屋内暗香弥漫,烛火燃尽,不多时,下人们从门外陆续进来,将早膳摆满,唐氏坐在桌前,瞧了一眼天色,问冬暖:“她人呢?”
“小姐应当还歇着,至于二小姐,据下人说,也还歇着呢。”
唐氏今年三十有五,模样底子算不得有多好,又总喜欢显得自己端庄,无论衣衫还是发饰都偏爱颜色稍暗的,再加上这些年操持府中大小事务,比起别家夫人而言,她显得沧桑不少。
闻言,她扔下银勺,冷笑道:“时辰这么晚了不来请安也罢,竟还在睡,跟她那个娘一样没规矩!”
冬暖颔首:“夫人说的是,此女这般没规矩,日后若是嫁去李家,也定会被李大夫人诟病咱们府中女子没有教养。”
唐氏自然觉得有理,“来人,将那没规矩的东西给我叫过来!”
“夫人且慢。”
冬暖对着前来的下人使了个眼色,回头正好对上唐氏紧蹙的眉,连忙解释道:“昨日大小姐应当与夫人说了丰山一事。”
“说了又如何?”
“沈观衣这些年都被咱们放在庄子上不闻不问,从昨日她对大小姐的态度来看,她对咱们府上的人定有怨气。”
唐氏不以为然,“有怨气怎么了,她还敢反了天不成?”
冬暖不得不提醒,“夫人忘了,她现下是李家未过门的儿媳,自陛下赐婚后,李家一直不曾出面,如今咱们摸不着李家的态度,万一得罪了沈观衣,惹怒了李家,岂不是得不偿失?”
见唐氏正思索,冬暖又继续道:“更何况大小姐也说了,长公主不知为何,也向着她,奴婢知道夫人不喜欢沈观衣,但她现在的情形与她娘当年不同,咱们不能再明着来了。”
“那依你之见……”
唐氏不喜欢沈观衣娘俩,本来放在庄子上这么多年,她早已忘了那些事。可这小贱蹄子命好,突然得了这么一桩连沈家都高攀不上的婚事,正大光明回了京不说,眼下还得畏手畏脚!
唐氏心中又急又气,但冬暖法子多,她不得不听。
这些年能让沈书戎依然将她放在正妻的位置上,全都仰仗了冬暖的法子。
所以她哪怕再气,也只得压下。
冬暖小声道:“大小姐也说了,她没规矩是丰山上下都瞧见的,夫人教她规矩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要打着李家的名头,就说……二小姐在庄子上性子养野了不懂规矩,招惹外男,怕她将来在上京吃苦头,所以才在出嫁前不见客,好好学规矩。”
“你的意思是……”唐氏怔住片刻,眼底泛起笑意,“关门,打狗?”
“这样的女子对哪家而言都是退避三舍,更何况是声名显赫的李家。若李家退婚自然是好,他们若不退,夫人也有时间在沈观衣出嫁前,让她坐实这个名头,嫁不过去。”
二人眼中泛着阴冷的光,唐氏心情愉悦的拿起筷子,“今日她不来请安正好给了本夫人教她规矩的由头。”
“夫人说的是。”
此时,下人突然小跑至门外,急促道:“夫人,宫里来人了。”
唐氏惊愕起身,“宫里?谁来了!”
下人咽了口唾沫,平复道:“是蓉贵妃身边的夏嬷嬷,说是二小姐不日便要嫁入李家,特替贵妃娘娘来瞧一瞧人。”
唐氏心中犹疑,直到冬暖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才顿时恍然,忍不住勾起嘴角,“带嬷嬷过去,切勿怠慢了。”
“是。”
下人走后,唐氏重新坐下,胃口大开,“想来李家对于这位儿媳,也是极不满意的,冬暖,你说说,她们那副皮囊有什么用?”
“自古以来,娶妻娶贤,只有夫人这样的 ,才能镇得住家宅。您瞧,老爷当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步步高升,不就多亏了有夫人管着后宅,老爷才能安心扑在仕途上嘛。”
唐氏被夸的心情舒爽,连早膳都多用了一份。
这头,探春在门外拦着夏嬷嬷,满脸焦急:“我家小姐还在歇息,您真的不能进去!”
夏嬷嬷年过半百仍旧精神奕奕,她虽是下人,可却比显得比主子还要矜贵,腰板挺直,高高在上。
“奴婢是奉贵妃娘娘的吩咐前来教导二小姐的,你如今拦着奴婢,是想与贵妃娘娘作对不成?”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探春顿时冷汗淋漓,“嬷嬷,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但您真的不能进去。”
“已近辰时,你家小姐却还未起身,这般不懂规矩将来嫁进李家,如何能伺候好公子?”
“莫不是公子都下朝回来了,你家小姐还在睡,等着公子去伺候她不成?”
夏嬷嬷眼神一凛,一把推开探春,“让开!”
探春被推的一个趔趄,待她稳住身子时,夏嬷嬷已经掀开帷帐走了进去。
沁鼻的香气扑面而来,掀起梨花木床外挂着的纱帐后,一眼便瞧见了床上酣睡的少女。
沈观衣早先便被门外的动静吵醒了,眼下脾气不算太好。
她怒意汹涌的睁开眼,正好对上夏嬷嬷居高临下的眼神。
少女发丝如瀑,散在床沿,刚刚睡醒的脸上还有手臂压过的红印,杏眸盛着火焰,朱唇边的一截儿白渍应当是睡梦中留下的口涎。
夏嬷嬷自认这些年见过不少美人儿,比沈观衣容色好的也不是没有。
但她身上的那股子劲儿,妖媚不足清纯更胜,明媚的令人移不开眼。
史书上所言的祸国殃民,盛满天下的美人儿,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夏嬷嬷掩去眼底的震惊,回过神冷声将方才在外对探春的那套说辞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沈观衣双目盛着怒,毫不客气,“那又如何?伺候我是他的福气!”
前世不就是如此吗?
她后来做了摄政王妃,身边不说多了,百八十个伺候的人总还是有的,可李鹤珣在她的事上,依旧事事亲力亲为,像通发描眉这等小事,他做的比下人都精致熟练。
那时候,可不就是她家公子在伺候吗?
夏嬷嬷被气的呼吸急促,“你……你竟敢说出如此没有规矩的话!”
“堂堂大丈夫,去伺候一个女子,说出去你就不怕被痰水淹死!”
沈观衣看向她,“你家公子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与你家娘娘操心?”
夏嬷嬷闻言,骤然冷笑,“二小姐不知道吗?是大公子亲自与娘娘说的,想让奴婢教导二小姐规矩。”
沈观衣着实不知道,因为前世压根就没有这么一桩事。
自始至终,李鹤珣对她也没有过于挑剔。
澜之,他便如太师给他取的这个小字一般,壮阔包容,仿佛她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介意,除了宁长愠。
果真是性子不同,连教养嬷嬷都找来了。
沈观衣冷笑一声,却也清楚知晓他不是前世事事都念着她的李鹤珣,所以她就算闹到他跟前去,向他讨要一个说法,恐也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夏嬷嬷漫不经心的昵了她一眼,老神在在的发号施令,“二小姐,该起身了。”
晌午刚过,蝉鸣不绝,李鹤珣从外面回府,还未进门,门房便连忙道:“公子,夏嬷嬷闹着要见您,小的不敢怠慢,便让她去您的院子了。”
归言错愕,“夏嬷嬷?她来时可有说什么?”
门房思索片刻,颔首道:“说是有关沈二小姐的事。”
归言心中生疑,正想与公子商讨一二,转身却瞧见公子已然跨过门石,大步流星的进了府。
李家世代都是书香门第,府中花草山石皆有讲究,李鹤珣作为李家唯一的嫡子,住的院落亦是最为讲究的广明院。
李鹤珣踏入院中时,夏嬷嬷正坐在院中生怒,奴才战战兢兢的候在一旁。
她眼尖,一瞧便瞧见了李鹤珣,顿时嚷嚷起来,“公子啊,奴婢有负您与娘娘的嘱托,那沈二真是、真是……”
李鹤珣与容贵妃关系亲近,与夏嬷嬷自然也熟稔,他看向一旁的下人,下人立马懂事的上前为嬷嬷斟上一杯茶。
首辅宠妻手札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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