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穿过这道仉道安的虚影后，解方澄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是他一路走来的天阶，往日的开心快乐都只是路过便消散的虚幻的泡沫。
    只有眼前紧关着的仙门是最后的现实。
    仿佛白玉铸成的仙门紧闭着，门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鸟百兽。周围仙雾缭绕，有独属于神界的花草在仙门四周开遍，凡人如果能登上天阶，哪怕无法进入仙门，在门口薅两把仙草回去泡茶喝也能延年益寿。
    解方澄身上伤还没好，他倒也不是非要跟神界再干一架，这次来主要是解密来的。
    于是难得的，解经理挺有礼貌的扣响仙门。
    他等待了几分钟，一点儿动静没有。
    解方澄以为自己敲门的声音太礼貌太小了，干脆拿剑往门上一砸。
    轰——
    在解方澄略有些吃惊的目光中，他自认为自己只是轻轻一砸，眼前的门却应声而倒，露出了一片萧条破败的神界场景。
    解方澄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走了进去。
    神界一贯神力充沛，对于解方澄这种厉鬼来讲，进入神界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实力的事情。
    当年他和八百鬼将打上神界后，大家的注意力一半在打架上，一半在抵抗神力腐蚀上。
    可此时，他进入许久未曾踏入的神界，身上的鬼气几乎感知不到多少神力。
    眼前，往日仙来神往的神界空无一人，只留下长满仙草的小道。
    远处往日恢弘的，萦绕着神力的神殿清晰可见，四周的仙雾都已经散去，整个神界都空荡荡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解方澄一路走来，只觉得格外怪异。
    如果这群神仙是因为当年的大战，都没有修养过来这才死了，这不太现实。
    神界的力量是要比地府更强的，当初不是解方澄帮忙，地府现在早没了。
    这群神仙的力量普遍都不弱，就算受伤严重，回到神界之后休养生息，神力和人间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会自然而然的修复他们的身体。
    不是因为地府大战死的，那为什么空无一人？
    因为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在的世界可能是某个游戏的副本，解方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群神仙是不是被那些“玩家”给杀了。
    可一路走来，解方澄也没有看到打斗的痕迹。
    进入神殿之后，周围收拾的干干净净，很多法宝就那么放在架子上。
    硬要说的话，更像是这些神仙知道了自己的死期，于是收拾好了自己，就这么静静坐化，成为了天地间神力的养料。
    解方澄倒是很快在主殿发现了一本显然是写给后来者看的笔记。
    【末日第一年，神力不再增长。经商议，仙门关闭，以避免神力太快流逝。只是天之涯已经出现了裂痕，神力衰微已经成为事实，我们能支撑多久？】
    【第一百二十年，金乌死了。天道规则之下，出现了新的太阳。人间不需要神明了吗？信仰之力一点都没了？】
    【三百年了吧？神池干了。大家的仙体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崩溃。】
    【不知道过了多久了，自从神池干了之后，所有人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我们已经不能使用任何仙术了，真的还能称为神仙吗？】
    ……
    【死了很多人了。】
    【浩劫来了！天之涯突然破了个窟窿！那是什么东西？巨大的像是长了翅膀的船一样的生物，在天之涯的窟窿里看着我们！它的眼睛像蛇一样……】
    【它离开了，我们一定要把窟窿补上，不然它再回来万一闯进来怎么办？】
    【这是报应吗？当初我们怕那些原生的神看不起我们这些凡人修炼成的仙，故意设计让他们离开神界，进入洪荒乱流。如今只有我们这些修炼得道的仙，神界没有了神，就会消失吗？所以现在是报应吗？】
    【还剩我们七个了。】
    【还剩三个。】
    【天之涯的窟窿堵上了。】
    【芳妻说，她感知到了有生物正在看着我们，她不知道是什么。我们将每座神殿都翻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神仙也会疯吗？还是说这只是我的一场梦，我其实还是一个普通人？】
    【只有我自己了。我把所有神殿都擦了一遍，又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好了。那些神们回来的时候看到会不会高兴一点？不要剩我一个人啊！】
    【我感知到了，我的死期终于也来了，我要解脱了！】
    【天之涯的裂缝又增大了，但无所谓了，我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什么？】
    解方澄赶忙翻开下一页，可下一页干干净净，记录到这里就结束了。
    写下这个笔记的人最后看到的是什么？？
    解方澄将笔记揣在怀里，在四周找寻着，想要找到其他的线索。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整个神殿里，除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笔记之外什么也没有。
    是原本就没有，还是被人带走了？
    如果是被人带走了，为什么又要留下这个笔记？
    解方澄想不明白。
    但笔记中提到了破了窟窿的天之涯，那也是神界的著名地点之一了。
    据说当年洪荒时代，远古上神开天辟地，神界诞生伊始，为了保护初生的神界不被洪荒中混乱的气流干扰，远古上神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神界之上，化为天之涯。
    他的另一只手托举起地府，化为了地狱之底。
    随着时间演化，天之涯逐渐成为保护神界的一层屏障，像是鸡蛋壳一样笼罩在神界之上。
    当解方澄赶到天之涯之后，他虽然不明白这层屏障是怎么出现窟窿的，但他瞬间明白了这层窟窿是怎么堵上的。
    密密麻麻，一眼数不清具体多少的神仙尸体被堆在一起，高耸如山。
    解方澄靠近后甚至能认出几个眼熟的“老朋友”。
    显然，这座尸山的堆起并不是主动奉献，不少神仙的身体上都有打斗的痕迹，很多人都死不瞑目。
    纵然解方澄跟这帮人有血海深仇，此时站在这座尸山之前，依旧感知到了一种悲怆。
    在尸山之后，天之涯的窟窿虽然被堵上了，可依旧有着细密的裂纹，并且看起来还有继续扩大的意思。
    也就是说，地府大战之后的某一年——解方澄感觉应该不超过十年，因为从地府大战之后，神界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以解方澄跟这帮人打交道的经验来说，这些神仙是不肯吃亏的。
    跟地府大战之后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他们修养好了一点儿估计就要派人下来谈判，势必要从地府这儿捞点好处才对。
    但这群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了声响。
    看来就是因为天之涯出现了裂纹，神力开始消散，他们不得已关闭仙门，希望神力消散的速度能慢一点。
    神力不再增长又是什么意思？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再增长了？
    原生的神一直在陨落，但外界知道的原因是，这些原生的神不像后来修道的仙一样刻苦，所以才会死在各种劫数之下。但原来他们是被设计才会逐渐陨落的。
    洪荒乱流，那是天之涯外面才有的东西，这帮修道成功的仙胆子也太大了，天之涯又不是翻盖的，可以随时打开关闭。
    是因为太多次打开，所以出现了裂纹吗？
    飞船一样的生物又是什么？
    解方澄看着天之涯的裂缝。
    看来一切的谜底都在三界之外了。
    游戏、神界衰落的秘密、东岳神君的死亡、玩家……这一切，只有跳出三界之后才有答案。
    解方澄从神界返回之后一言不发。
    他没有将那个笔记拿给谷珊珊看，对于一个鬼魂来说，知道地府的秘密还好，有解方澄在，投胎转世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知道神界的秘密，哪怕现在神界究竟还存不存在，还有没有神仙活着都是问题，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后解方澄怕是很难护住他们了。
    他不说，谷珊珊那么聪敏也能猜到，解哥可能在神界发现了什么线索。
    但这个线索不能告知他们，可能是解哥对他们的保护。
    所以……解哥要离开了吗？
    解方澄只是静静等待着，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谷珊珊几人依旧寻找着办公室里的线索，但能找的确实已经没有了。
    在此期间，地府关于玩家的处理结果也下来了。
    难得的，这一次的处理结果出乎意料地通人性。
    地府将玩家在游戏里的行为参考了之前饥荒年代的案例，同时现世和游戏的行为区分开来，游戏算作玩家的第二世，这样各论奖惩。
    只是一下子来的人太多，又因为游戏涉及到了开发“投了么”app的特招人员，现在地府的各类app都陷入停用状态，恢复人工后办公速率显著下降，这些玩家怕是要在地府待个一两百年，才能开始进行审判。
    不少人都显露了想要加入地府，成为鬼差的意愿，解方澄把他当年考编的资料送了出去，荣华的一众纷纷表示要进财务部。
    解方澄只是笑了一下，没说话。
    东岳神君死后第十七天，葬礼举行。
    这位一直保护着人间的，最后一位被称为“神君”的地府管理者风光大葬，埋在了黄泉路的起点。
    薛礼作为他的至交好友，在那一刻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地府引魂幡无风自动，当薛礼参加完葬礼回到他的办公室后，就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放着一封辞职信。
    与此同时，地狱之底。
    作为东岳神君的直系下属，解方澄倒模棱两可的知道怎么打开地狱之底。
    东岳神君死之后，他的神印也被收缴上去了，只等选出下一任“东岳神君”后传下去。
    但此时，解方澄手里拿着这神印，身边白色的回梦鱼游来游去。
    解方澄生疏地结印后，地狱之底的大门打开。
    他低头看了眼下方混乱的空间流，随手将神印抛给身边焦急地回梦鱼。
    “帮我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