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朱襄劝道:“子楚将成蟜交由王后养育才是有一颗慈父之心。太子府邸条件再好,能有秦王后身边条件好?秦王后又未曾生育,子楚记在她名下时已经成年,成蟜是她养育的第一个孩子,肯定将他护得如眼珠子。即便政儿继位,恐怕成蟜仗着有大母娇宠,也敢在政儿王座前躺地上打滚耍赖。”
荀子表情一僵,随即脸色一沉:“这公子以后你要好好教育,断不可让他在朝堂上打滚!若他做此等无礼的事,你就要代他受过!”
朱襄:“?”为什么我要代他受过?我犯什么错了?
他随即找到子楚,让子楚以后把成蟜交给蔺贽教导。
“这样如果成蟜被娇宠太过行事不端,那就是老庄的错,和荀子没关系。”朱襄道,“荀子肯定就不会揍我了。”
子楚:“……你与其想成蟜被宠坏后自己受过,不如想想教好他?”
朱襄意味深长道:“你不懂被祖辈带大的孙儿有多受宠,他品行可能端正,但行事……我觉得估计就和蔺礼差不多吧。真的,听我的,让蔺礼教。”
子楚没有答应,抄起衣袖就和朱襄打了一架。
蔺贽那时候还不在咸阳。等他回到咸阳得知此事时,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把公子成蟜教导成才。
路过的嬴小政深深叹了口气,有点难以想象成蟜会在自己的长辈手中成长成什么鬼样子。
要不,自己带?
嬴小政想起梦境中的嬴政那些不成器的儿子,嘴角微抽。
他决定相信舅父和蔺伯父。大不了,他找最靠谱的蔡伯父教导成蟜。
“回咸阳后,发现君上的日子真不好过。”朱襄在陪子楚、嬴小政结庐守陵的时候,生着篝火,一边烤土豆和南瓜,一边感慨道,“咸阳中关于我和你是幕后黑手的流言,守孝礼制的争端,你刚出生的幼子被拿来当筏子……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蔺贽道:“新王继位,试探的人接踵而至,正常。”
蔡泽问道:“我们在先主陵前烤土豆真的没问题吗?”
子楚:“……”
他避开蔡泽正直的目光:“只是烤火,大父不会怪罪。”
蔡泽道:“我当然知道先主不会怪罪,但这合乎礼仪吗?”
朱襄把着蔡泽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肚子饿了,我们总不能不吃东西吧?比起让其他人伺候我们吃东西,我们自己生火做饭,这不是更显得我们对先主的敬重吗?”
蔡泽默默将朱襄把着他的手臂推开:“我听闻你们三人在蔺公墓前奏乐的时候,也是这副说辞。”
子楚脸色涨红:“那……那不一样。我肯定不会在这里奏乐。”
蔡泽叹气:“夏同,你别被朱襄和蔺礼带坏了,你是将来要当秦王的人。秦王若学了他二人的模样,那是丢秦国的脸面。”
蔺贽道:“这我就不爱听了。你就算鄙视我,这位可是举世闻名的大贤朱襄公!未来的秦王若像朱襄公一样品德高尚,这是天下人的幸事!你居然侮辱朱襄公,你知道以朱襄公为榜样的人会如何骂你?”
朱襄道:“对,我可是天下大贤,蔡泽你放尊重点!”
子楚捂脸。他会将蔡泽的劝告听进去。
睡饱了的嬴小政闻着烤土豆的香味从屋里出来,闻言脚步一顿,转身回屋。
他不想参与这场无聊的讨论,还是等舅父烤好之后送过来吧。
蔡泽也不想继续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给友人鄙视的眼神,影响感情。
朱襄是大贤,和朱襄丢人,两者间并没有什么冲突。
“一代秦王有一代秦王的处事方式,先主直接用威权,君上更柔和一些。”蔡泽将话题转回来,“柔和不代表好欺辱。君上这样的处理方式也是在彰显他的能力。”
蔺贽道:“我倒是觉得君上应该恩威并重。”
子楚赞同:“该杀就要杀,君父太柔和。”
朱襄道:“现在还在孝期,君上可能不想见血。虽然可以将有异心的人驱逐,但君上可能更想让朝中局势稳妥一点,平和过渡。”
蔺贽道:“留下隐患可不叫平和过渡。”
子楚道:“没错。”
朱襄摇头:“杀人和放逐多容易?但现在还有很多人不认可君上的才干,君上直接用怀柔手段收复这些人,让他们归心,才对君上统治更有利。”
蔡泽道:“对内怀柔,对外强硬,这就够了。”
四人从各自的角度出发争吵起来,一边争吵一边继续烤土豆和南瓜。
嬴小政正在长身体,处于半大小子吃穷舅父的年纪,饿得不行又出来一次。
朱襄将烤好的土豆和南瓜递给嬴小政,嬴小政蘸着放了辣椒面和香料的粉料吃得腮帮子鼓鼓。
长辈们也停下讨论,吃饱肚子后继续吵闹。
嬴小政打了个哈欠,懒得洗漱,回房继续睡觉。
朱襄拉住嬴小政,逼着嬴小政漱口刷牙后才准他睡觉。
伺候完嬴小政这个小祖宗后,朱襄雄赳赳气昂昂,回到篝火旁继续和友人争论。
这一场论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辣椒面呢?子楚,少吃点,你不能吃辣。”
“我可以吃。”
“我弄了个醋碟,还是蘸醋好吃。”
“明明蘸酱油好吃。”
“异端,异端,审判异端!”
“朱襄你又说什么胡话?”……
守在一旁的护卫和官吏们都竖起了耳朵,聆听这四位大贤的论战。
有官吏想要把这一幕记录下来,又害怕泄露机密,只能将此事藏在心中。
不过他回去后转念一想,四位大贤没有避开众人,几乎是当众讨论,恐怕也不惧怕此事被记录下来。
甚至……他们是不是有意将此事传出去?
秦王柱很快得知了这四人的争论,轻笑着摇摇头,将此事的报告丢掉。
这四个人都还是孩子啊。
不过,果然除了朱襄,蔡泽才是自己最心仪的相国。
对不住了君父,你推举的蔺贽,还是留给子楚吧。他们俩才臭味相投。
“一代紧一代松,松弛有度才不会断掉。”秦王柱站在窗边,眺望秦东陵的方向,“我不知道能当几年秦王,子楚啊,这几年我好好休养生息,你当秦王的时候才能让秦国这辆战车继续高速奔跑啊。”
秦王柱这辈子唯一惧怕的就是老秦王。他虽然对老秦王唯唯诺诺,但对其他人可从来不是多好的脾气。
他就算不是太子的时候,也是老秦王唯二的儿子,太子唯一的兄弟。
秦公子无功不得封君,但他却被封为安国君,可见老秦王对他有多喜爱。
秦王柱这样的出身,其实恐怕比当过质子,知道何为忍辱负重的子楚更不懂得对臣子忍耐。
但秦王柱决定忍下来,用怀柔的方式去面对那些试探他能力、试探秦国是否还能继续强大下去的人。
老秦王过世前,为了帮他铺平道路操之过急,让秦国朝堂局势十分紧张,宗室外戚勋贵都惶恐不安。六国也因为老秦王的威压隐隐有联合之势。
他要安抚国内,麻痹六国,才能积聚力量,让下一代秦王以雷霆之势,一举扫灭六国。
下次秦国再出重兵的时候,兵锋就不会停下来了。
秦王柱低头看着自己苍老的双手,神情有些落寞。
他其实也想做统一天下的那个秦王,就像是君父一样。
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年龄、自己的身体,他与君父一样活不到那个时候。
他继位时辗转反侧,思索了一宿,思考自己要当怎样的秦王。
最终他决定,与其冒进,在秦国飞驰的半路上换驾驶人,让秦国遭遇危险,不如更稳妥一些。
更稳妥一些。
他有子楚,有政儿,可以更稳妥一些。
“但寡人还是不甘心啊。”
秦王柱喃喃道。
他深切地体会到了君父即将离世的时候满心的怨愤不甘。
真的不甘心啊。
……
子楚和嬴小政回到咸阳的时候,朱襄这个“保姆”自然也跟着回咸阳宫了。
蔺贽这个“掮客”也终于“找到了机会”,让春申君拜见朱襄。
朱襄问道:“我需要按照你的戏本,扮演一个被囚禁的大贤吗?”
蔺贽笑道:“不需要,你做你自己,说你的真心话即可。”
朱襄疑惑:“不会干扰你的计划?”
蔺贽挤眉弄眼:“你当我是谁?无论春申君得出什么结论,只要他来咸阳宫里见你,我的目的就已经实现,你说什么都不会影响我之后的举措。你随意。”
子楚也道:“我倒想看蔺礼的计划失败,你试试看。”
蔺贽鄙视道:“啊呸!也不知道我是为了谁,真是好心没好报。”
蔡泽叹气:“好了好了,别聚在一起,你看到宫人惊恐的眼光了吗?政儿也在这里,不要给政儿造成不好的影响。”
嬴小政老气横秋道:“蔡伯父放心,我已经习惯了,不会受影响。”
就算舅父阿父伯父做出在光天化日之下,聚在咸阳宫广场的正中央大声密谋这种蠢事,他也不会受影响。
他不会犯蠢,绝对不会。
蔡泽拍着嬴小政的肩膀欣慰道:“甚好,甚好。”
他看着嬴小政,就像是看到淤泥中开出的莲花,一群东倒西歪的歹竹中唯一身姿挺拔的好笋。
秦国未来的希望,就全在政儿身上啊。
案牍劳形后正在宫里散步的秦王柱纳闷地指着远方的那一群晚辈,扭头对荀子疑惑道:“他们是在干什么?”
荀子恭敬道:“他们是在找揍。”
秦王柱:“……寡人准了。”
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第2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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