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愈叫人觉不出?他情绪。
静谧之下?,苏恩幼竟隐约能听见自己心跳声。她忽然觉得这事有点暧昧, 私下?打电话,又聊得那么亲近,好像隔着?听筒都能听见对方呼吸。
无端的, 仿佛想到那日他身上的空旷木香。
他这人身上的香总在变, 珍华乌木,银色山泉, 那么下?一次呢。他又会给她什么惊喜。
段淮叙只?捏着?手?边手?串:“你可知道,昆曲主流的是什么调。”
苏恩幼侧眸。
她自幼学戏,当然知道各类戏曲的风格与不同,像黄梅戏除了它?的三大腔系,其?重点也在服饰妆容上,花腔以演小戏为主,唱腔淳朴清新,其?次还有平词、彩腔;京剧作为国粹,又称平剧,结合许多地方方言成就?各个流派,评剧特点则是念白和唱词口语化。
戏曲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粹,代代传承下?来的独特艺术光辉不可或缺。
而昆曲,则端的是江南流水那种缠绵婉转风,大多,是唱情。她甚至能想到要是两人独处一室包间内,那……
“当然知道,而且我都说了我还会唱呢。”
苏恩幼又放柔声音:“好了,五哥既然是来我的主场,那当然要我这个东道主好好招待,到时候我再好好向您汇报?您就?别问这么多了好吧。”
段淮叙笑了:“行。”
挂了电话,苏恩幼望着?空寂的房间,轻呼一口气?,心跳还有些无法平静。
莫名的,还在想刚才段淮叙低声笑的那两下?。
不知是笑她,还是笑什么。
苏恩幼也觉得是不是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得有些用力过猛了,想要尽量表现得成熟一些,与他这样的沉稳男人并齐,可殊不知,年龄和阅历是装腔作调学不来的。哪怕她再怎么扮熟,在人家内行面前,一眼看穿小姑娘的青涩内里。
早已被看透。
她忽而有些挫败,也想到大哥说的那句:你以为段淮叙是什么能让人算计着?,由他来帮衬别人的男人?
苏恩幼不免趴到床边打开?手?机,怀着?心事刷了刷他的微信。
几年不见,那男人的微信好像也没怎么变。
简单的微信头?像,简单的id,就?和她微信里那些朋友没两样,就?仿佛没玩微信一样。她碰了碰他的头?像,又忆起曾经?他的样子。
小时候他把自己送回家里,紧接着?就?要和爸妈道别回京。
深夜里他要上那辆吉普车,携着?倦意?的恩幼就?抱着?自己玩偶朝他奔过去,在他要上车前拉住了他衣角:“五哥哥,你可不可以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我?”
段淮叙一身黑衣,人清瘦就?仿佛隐在黑夜中?。
被小姑娘拉住,他回眸看了她一眼。
“什么联系方式?”
年幼的恩幼咬着?唇:“电话号码。我长大了想要去北京,可是怕人生地不熟,到时候去找你,等我到了那儿?你可要接济我,好不好?”
小时候不懂事,只?认识了他一个京区的人,就?那样随便往外丢了一句誓言。
殊不知,她后来轻易忘了它?。
可那个态度淡薄,冷心冷面的人却往了心里去。
去北京确实是她的梦想,她想在那里扎根发芽,有自己的小天地,也是因为她这句话,段淮叙敛眸,待人向来冷情的他,真的找司机写了一张纸条。
那上面,就?是他的电话号码。
恩幼当时爱偷玩大人手?机,拿小灵通创了q号,后面还创了微信号。
可惜当时兴致冲冲加上以后没多少天就?和院里小伙伴们玩球捉鸟,把此事抛之脑后全然忘记。
等再想起来时,苏恩幼已经?来到了高中?。
性情逐渐内敛温婉的娇小姐,看着?昔日年少不懂事加的微信号,对方也变了那么多,成了长辈家里那么德高望重的人,她也变得拘谨,不好意?思?。
再后来,她再出?现在他面前时却已是站在他侄儿?身旁。
那场雪夜里他看自己的那抹微妙眼神。
是否,也是这种特别含义?
是她年幼时说过要他接济去北京的自己的,最?后她却成了失信的那个人。
苏恩幼把微信划退出?来,又看见家族群里在发消息问她近况的爸爸妈妈。
段家那位侄儿?的微信号因为许久没聊天,也沉在了最?底下?。
苏恩幼也不免想,可是时隔几年她也有了一些变化,他又会不会像她那晚提出?的那样……以后,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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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幼在班子里的排练基本都很是辛苦,她打小起就?要穿练功服晨练,台步、开?腔、唱词这些基本的就?不说了,唱戏唱的不仅是戏,更是韵,要勤思?多学,有了扎实的功底不算,还要有柔软身段。
长大跟着?老师进剧院,却也只?是偶尔有戏可接。
恩幼的老师称这个行业:高级却又不可避免的没落。戏曲行业,什么样的辛酸苦辣都有,但并不是现实能给人回报,它?沉淀着?传统文化的精髓,却又没被时光的长河所?怜惜。
能在这个行业坚持的人,也都是凭着?满腔的热爱了。
苏恩幼自己就?是其?中?一员。
哪怕是大一凭花旦名角在知名节目上名动一番,可出?来回了社会,仍然是实习难办,有戏难接。
到如今,她的工资水平也远低于那些学艺术、电影学院毕业的同年师兄师姐们。
这也是家人不许她从事戏曲行业,想着?要她弃戏从医的原因。
但,苏恩幼还是想坚持一下?,她觉得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没什么不对的。
当天下?午四点。
京都细雨漫漫,冷雾里,空气?也干冷一些,风吹得人骨子里凉。
黑色奔驰s系缓缓驶出?主干大道,入了剧院的停车场。城市雾气?弥漫,这辆黑色轿车也车如其?人,低调内敛,却惹人注目。
段淮叙从车上下?来时,司机也连忙递上黑伞,他只?说:“不用,您在外面等吧,我先进去。”
演出?厅里开?了暖气?,空气?密闭,傍晚六点时,剧院刚结束一出?《太真外传》选段,随着?演员谢幕,有老爷爷老太太上台去亲自给那些演员们塞钱打赏。台上戏曲演员们怀着?精气?神,盯着?台下?笑容盈盈眼神炯炯有神,却也是在打赏到来时礼貌地颔首道谢一下?。
可能都以为戏曲禁止打赏,但殊不知,在一些名剧演出?时,结束前会有专程的打赏环节,这也是最?直观的表达对演员们辛苦演出?认可的方式。
苏恩幼到后台卸了妆,还没换衣,正满头?是汗准备拿梳妆台上手?机看消息时,却看到站在门边的他。男人一身大衣,静立休息室门边等她。
她一愣,察觉自己没打扮,也是有点突然,还是放下?手?机过去打招呼。
“小叔叔。”
段淮叙望她:“刚演完?”
苏恩幼点点头?。
今天就?下?午的一场了,四点开?场,六点结束。当然,她们当演员的肯定?要提前过来预备着?,排练、熟悉台步,结束了还要卸妆。刚刚演出?厅里开?着?暖气?,苏恩幼一身服饰又厚重,表面精气?十足,实则虚汗冒了满身。
此时,人也是热得不行。
她没有化妆,头?发也只?是简单扎了起来,不像那天晚上专程打扮过的温温柔柔,也精致漂亮。
被他盯着?,像卸了壳的鸡蛋,此时都是最?真实的她自己,内里呈现在他眼前,很是尴尬。
少女纤瘦肩胛都透了汗,隐约透着?肩带,加上说话有点紧张,她此刻呼吸起伏,压抑着?,自觉自己不太雅观,说:“那,您先那边贵宾室休息等我,我先去换身衣服准备下?。”
“嗯,好。”
说是邀他听戏,可后来苏恩幼查了剧院演出?才觉票都提前半月订完了,实在没位置给他。
近日京中?来了一位名师,观众大多都是冲他而来,所?以近日剧场票座火爆。所?以,苏恩幼索性单独约他喝茶,到时再看找个私人厅,看是听评弹还是听戏曲。
室外在落雨,段淮叙出?去后又抬手?示意?司机去停车场把车预备好了。
司机点头?,连忙去办。
其?实苏小姐不知,先生下?午四点就?来了,为的就?是听她下?午那场戏,只?不过没坐前排,特意?找人约的末排号。阴影处,台上少女的身影全程就?落入他眼,比昔年更近,也更目不转睛。
虽是一票难求,但他们先生要是想要一张票,那是多少人想求着?送的。
所?以,苏小姐还是小看了他们先生。
苏恩幼简单去换了身衣服,虽是冲了澡,可到底时间紧,也来不及仔细打扮,简单涂了点隔离。出?去时还怕自己身上有味,犹豫要不要喷香水,出?门后才发觉男人没有坐车里,而是就?在休息室门外站着?等她。
她出?门,段淮叙也侧目看来。
男人那张挺括漂亮的脸庞没什么神色,一如平常温润淡冷,可这样突临他的视线,苏恩幼还是没由来一些紧张。
她说:“您怎么不在车里等。”
他道:“站站也没事。”
“哦。”
因着?没了戏听,只?能就?近去找剧院旁边的别院,有茶水评弹那种的。有些自带院子,也有些是自费修建的小花园,宫廷风,很是符合京味。
只?是,价格昂贵,只?有有钱人才开?得起。就?连恩幼这种出?身不错的娇小姐平常同自己一些朋友也没有资本过来这些地方的。
不管苏恩幼来京区多少年,还是没觉得自己与这座城市有融入,这里底蕴浓厚,引人向往,却又不是谁都能做地地道道的京区人。
地方有段淮叙先行订了,可能也会有一些他的朋友来,苏恩幼没问是谁,只?是在他后头?跟着?。
看别院主人像是同他很熟的,直接就?客气?恭敬地迎着?他进去,跟他身旁,连苏恩幼也带着?沾了不少光。
“你经?常来这儿??”走?过廊下?小道时,苏恩幼状似无意?地问。
段淮叙说:“不,偶尔和朋友会来喝茶。”
“顺便听听评弹?”
“差不多。”
苏恩幼应一声,心中?也思?忖着?,或许他真的很喜欢这方面,性情雅致,所?以人的喜好也随之如此。
“您是原来就?很懂戏曲吗,也学这些?”
“不算。”段淮叙看她一下?,道:“最?开?始,只?是偶尔听听京戏。”
京戏。
难怪。
苏恩幼想到,他是京区人,喜欢这些也是正常,但很巧,她刚好也是学这方面的,原先大一时候也参加过业余演出?,太真外传第一本。
“您喜欢听京剧,那我们也算是有缘分了。但很可惜,我也只?有大学时候对这些颇为钻研,参演的机会也比较多。当时老师也多,教我的人也是,我去大剧院表演过,也在校内活动演出?过,不过当时没有机会认识你。”
旖旎之下/昼色夜浓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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