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松追了出来,拉住我问我道:“胜男你去做什么?”
“我去找医生聊聊,我想了解他现在的具体情况。”我很冷静地说道。
“喔……那就好。见你要走,我还以为你……”他欲言又止,我轻轻一笑,我说:“你以为我要离开么?”
他笑了笑,他说:“是啊,以为你见到他现在的样子,就已经放弃了那个念头了。”
“有些感情早就溶于骨血了,就像骨肉至亲一样,就算到最后关头都不会放弃,何况这才走到哪里。你回去陪他聊聊天吧,然后安慰一下阿姨,我去找医生。”我理智地回答道。
他听我这么说,点了点头,他说:“好。”
我找到了曲歌的主治医生,仔细询问了一下医生他的情况。医生告诉我他现在的情况还算控制得比较平稳,因为发现得较早得到了及时的控制,所以现在情况不算太糟。
我和医生沟通了一会儿之后,果断地对他说:“我想做一下配型,我们的血型是一样的。假如一旦他的病情恶化,我愿意把我的肾移植给他。”
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无比地平静,就好像这对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一样。只要他能活着,只要他能好,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医生和宋松一样对我投来了震撼的目光,他问我和曲歌是什么关系,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和他事先交代好,一旦情况有变,我愿意这么去做。
医生是曲歌家的远房亲戚,听我这么说深为感动。因为我和曲歌的恋情从前在他家族内并没有公开,他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纠葛,以为我单方面对曲歌一往情深,对我特别肯定了一番。
我没有做什么解释,和他沟通过之后便起身离开了。我回到了病房,宋松见我回来了便默默起身,拉着曲阿姨走了出去说去吃饭顺便给我们带饭,我知道他的意图,无非是为了让我和曲歌多说会儿话。
他们走后,曲歌躺在病床上静静地望着我,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从前那种英气,因为疾病的困扰变得有些混浊。
我握着他的手放在嘴边,看着他微微笑道:“没想到我眼中的巨人现在也这么偷懒,居然躺到医院来了……”
他被我的话逗笑了,虽然笑起来十分地憔悴,但终究是笑了,他一开口,声音还是十分地虚弱:“嗯,现在你可以使劲地笑话我了。”
“我哪有笑话你的心,心疼还来不及。”我轻轻地说道,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他听我这么说,眼里透出一丝欣喜:“我没有听错吧?”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说:“你放心,你要是想听,我每天都可以这么对你说。”
“不用哄我的,胜男,我虽然病了,但又不是孩子。”他见我这样说,顿时眼里又是满眼的失落。
“没有哄,是发自内心的。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比我脆弱。”我说着,差点儿眼泪就出来了。
“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呵呵。”他苦涩地笑了笑。
“我会陪你一起度过难关,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得保证,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好好养病。医生说现在情况控制得很好,所以,你还得加油。”我用力地握了下他的手。
“我……尽力吧。”他的意志力似乎一下降落到了谷底,一下无法完全恢复。
我哪里会由着他这样消沉下去,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医院里守着。我买来了很多励志的书籍和一些搞笑的笑话杂志,在他没有睡着的时候给他念,他默默地听着,有时候配合地笑笑,有时候紧紧握着我的手,目光温柔地看着我。
我和曲歌说话的时候,曲阿姨有时候坐在旁边也静静地听着,不说什么,就是静静地看着我们,有时候我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能听到她悠悠地一声叹气,不知道是在感慨什么。
身在病中的人都像孩子,从前很少依赖别人的曲歌渐渐对我产生了依赖性。曲阿姨说,我一会儿不在,他就失魂落魄地不停问我去了哪里。从前的曲歌,不会这样。
他有时候很孩子气地拉着我的手,哪怕睡着了都不肯松开。他吃饭的时候但凡我在身边,他就可以吃更多。渐渐的,我开始帮他擦洗身子帮他换洗衣服,这些,都是曾经在照顾顾永源的时候没有过的。或许,是因为我们曾经有过肌肤之亲的关系,所以我照顾他的时候没有丝毫别扭,竟像多年的夫妻一样自然。
曾经我们之间的那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开始渐渐地回温,我对他的感觉渐渐由原来的仰望渐渐变成了现在的呵护,角色在悄然中不断转换,但是那一份情也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回温。我在他的这一场病中反思了许多许多,而领悟到的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人生无常,且行且珍惜。
我想,他也是吧。不然为何每一次我念情诗给他听的时候,他的眼睛都分外地明亮?
奇迹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精心照料中缓慢发生着,我每日都会和医生沟通他的情况,一开始医生的口头禅总是“控制得很好”;后来,医生开始惊奇地告诉我们他的指标在一项一项恢复正常;再后来,有一天所有数值都恢复正常的时候,医生都不敢相信检查出来的数据。当然,这检查结果也把我们吓了一大跳,不是惊悚,而是惊喜。
他的这一场大病,原以为会朝着我们所预料的最坏方向发展,却不曾想,两个月后一切的数值回复了正常。医生说,这是爱情造就地又一个奇迹。
出院那天,曲歌虽然依然脸色憔悴,但是已经能够自由行走了。医生把他叫到了一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扭头十分惊讶地望了我一眼,然后,他朝着我走了过来,当着许多接他出院的人的面,不由分说地把我搂在了怀里。
我已然明白医生告诉了他什么,不然,他何以把我搂得如此地紧?
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胜男,我再也不会失去你了。”
“嗯。”这一回,我给了他肯定地回答。
他松开我,拉着我走到了曲阿姨的面前。他把我的手握得很紧,他显得特别地激动,他拉着他妈妈的手说:“妈妈你总说我选的女人不行,这一次,我想告诉你,你错了。”
当时曲阿姨就哭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得稀里哗啦。然后,她拥抱了我。
许久,她终于缓缓地对我说:“阿姨就想说一句,阿姨错了,你是个好姑娘。”
那一刻,终于轮到我哭了。我觉得用了那么久的时光终于换来了这么一句话,好感慨,好心酸,好想哭。
我们三个人抱着哭成了一团。谁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矫情,他们都以为我们是因为曲歌的康复而抱头痛哭。其实,哪里是。
我们哭的,是我们又一次在彻底的破碎后又一次无缝贴合,是我们曾经渴望许久的肯定终于姗姗来迟,是命运的残忍让我们不得已在经历无数坎坷之后才明白最浅显的道理,是每一次劫后余生之后还能紧紧相拥的这一份融洽……天知道,经历那么多之后还能抱在一起,有多么地难。
我安顿好了省城的工作之后毅然回归,把曲歌接到了我的家里疗养。曲阿姨不敢有意见。
我们,经历的事情足够多了。唯一欠缺的,是两个人独处的时光。他从没停下来过,我也从来停下来过。一场大病,倒是让我们一下都停了下来,知道如何去静静体会人生了。
我挖空心思给他做各种各样有益于他身体的美食,他也开始在我的阳台撒上各种各样的花种子,我们每天早晨一起去公园里跑步,每天黄昏一起牵手在夕阳下散步。散步的地方,便是那片已经改建成广场的荒地。
我终于可以敞开心扉和他讲荒地上的故事,他也会跟我分享许多从前从未讲过的故事。比如,他和顾永源的过去。
我才知道,原来当年顾永源曾经叫过他大哥,他们也曾通宵地在网吧玩过游戏,他曾经去接过顾永源放学,他甚至冒充过顾永源的哥哥开过家长会……他们有一段时间是关系极好的朋友,只可惜后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后来,曲歌说了一句话:“其实,顾永源很像另一个我。只不过,他比我更勇敢,更没有顾忌。”
那一刻,我突然在想,假如驴头还在世,会不会活成曲歌?……但是我转念一想,连忙否定了自己。不,驴头永远不会是曲歌,因为驴头的身后没有那么多的牵绊。
我轻轻一笑,我说:“我们都成为不了他。但是他,只要想,便可以成为我们。”
曲歌听完,沉思了许久后,再一次握住了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由衷地说了一句:“对。但是我们可以无限接近他。”
☆、第九十七章 圆满
在我的精心照顾下,曲歌脸上的面色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谈起这场大病,他笑着摇了摇头,感慨地说:“一切就好像梦一样。”
他遗传了他父亲的体质,从小到大身体就好,又一直注重健身,所以一直身强体健。谁曾想,会突然病来如山倒。
这让我联想到我们老家从前的说法,从小小病不断的人反而不容易得大病,反而常年身体康健的人一旦生病就不得了。这种说法放在曲歌身上,的确很恰当。
他原本想再扩建一家店面的野心就这样被这一场病给浇灭了,还好在大病之前他已经培养好了一支得力的团队。他住院包括疗养的这一段日子里,两家店都是由副总在主持事务。他虽然缺席,但是公司的运营还是十分平缓。
我陪着他回到了那个曾经我无比熟悉的地方,店里的装潢已经按照总部的要求更换了模式,又一批新面孔在各自的岗位上忙忙碌碌地工作着,从前的老员工还留任地基本上都升了职,见到我陪着曲歌一起出现,大家都围了过来,一切就好像和从前一样。
“这一定是曲总的爱人吧?我在曲总办公桌上看到过照片。”人群中,一个相貌靓丽的姑娘笑着说道。看那个姑娘第一眼,我就明白了什么叫做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在4s店这种地方,从来不乏美女的存在。
不过,更让我惊讶地是她的话语。曲歌的办公桌上有我的照片?这……?我一阵错愕,曲歌低头看着我温和地笑着。
“这是徐慧,我记得我和你提过她的。”曲歌把眼前这个气质逼人的女孩向我介绍道。
“噢……”我一下就记了起来。
的确,有一次闲谈时说起公司里的事情,他提过这个女孩。他说她身上有一种和我类似的东西。
她刚进来的时候是作为茶水间的服务员招聘进来的,后来,也是曲歌偶然几次机会注意到了这个姑娘身上的特质,破格把她从茶水间调到行政部门,开始管理人事方面的工作。
我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个姑娘,她有一双会笑的眼睛,站在你面前总是眼睛亮亮的,让人无法不心生好感。
这当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我抛之脑后。那时候哪里会想到,我和徐慧还会有另外一段故事。
楼下的格局已经完全改变,我从前用过的办公桌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们上了楼,我下意识地走进了市场部,却发现市场部的门是锁住的。
“他们不上班?”我扭头,诧异地望着曲歌。
他微微一笑,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钥匙,走过来径直把门打开了,轻轻地说:“我没让人改这间办公室,让市场部的人搬到了其他地方,这里单独留下来,只有我一个人能够进来。”
房间里的一切格局都还是我从前在时的模样,只不过桌子上已经空荡荡了显得十分凄凉。我不解地望着他,我说:“为什么?”
“因为这个地方属于你,我想保留那些我们一起共事的回忆。每一次我烦闷的时候,就开门进来,坐在你坐过的位置静静地吸一根烟。然后,心就会变得特别平静。”他缓缓地说道,所表达的内容让我无限诧异。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曾经那样思念过我。
我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我曾经用过的椅子,桌子,然后,我看到了桌子上一串一串的字和一个卡通的女生头像,头大下巴尖,很像我。
“这是……”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张桌子上,居然都被他用小刀一字一句地写上了无数个“我想你”。
这不是高中生才干的事情么?我从没有想过在我眼里无限深沉的曲歌,他也会这样做。
我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斜斜地倚靠在椅子上,轻轻地说:“无奈我们相遇太晚,如果稍微早一点,我身上的包袱没有那么重,我能爱我所爱,我一定会让你感受到比顾永源更激烈的深情。”
“为什么你总是和他相提并论?”我轻声问道。
“因为我败给了他。不是我没有他好,是我没有他年轻。”他苦笑着说。
“我……”我低下了头,不知道我该怎么样回答比较好。
他走了过来,轻轻地把我拥入怀中,然后说:“真好,我以为此生再也抱不到你了。”
“曲歌……”我听得一阵心疼。
“我没你想得那么强大那么冷血那么无情,我是一个比普通男人更重感情的人。胜男,我只是没有跟你说。其实你所承受的痛苦,都以十倍的力量加诸在我身上。只是我是男人,我不能喊疼。”他抱得我更紧了一些。
我原本僵硬的双手终于再次动了起来,我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腰。突然,从窗户外面飘来了无数的彩色起泡,我诧异地推开他问道:“怎么了?这是楼下搞活动吗?”
他点点头,一脸神秘地说:“对,你去窗口看看,楼下可热闹了。”
我迟疑地探出头去,结果,楼下发生的一切简直让我惊呆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楼下,所有的员工不知道什么时候集合在了一起,连我在杭州的下属们都来了,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主动站成了一排,最外围的一排男生举着一条大大的横幅,上面写着:“刘胜男,你可以嫁给我吗?——曲歌。”
我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惊讶到了,这时候,一个稚嫩的娃娃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小姨你嫁给曲叔叔好吗?”
居然是陈珂的大小子!他已经会说话了,虽然吐字不清但是语气却十分呆萌让人捧腹。我循声望去,只见陈珂一家四口不知道何时也站在了另一个角落,陈珂才刚出月子不久啊!居然也抱着二小子来了!这一份蓄谋已久的深情,让我无从消受。
我本想转身和曲歌说点什么的,没想到,我一转身,他已经单膝跪地。
窗外的音响放了一首歌,是我每一次听到都会哭的那首歌——《做我老婆好不好》。
我痴痴地望着曲歌愣在原地,他单膝跪地捧着钻戒脸上一脸的忐忑,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地不淡定。
他对我说:“胜男,我们之间有过太多的过错与错过,曾经最绝望的时候我以为我今生和你再无可能,可是我没有想到,经过了这么多的人与事,我们还能够再度牵手。这一回,我不想再错过了!因为,我只知道一件事,我离不开你,我没有你不行!所以,胜男,我想请你嫁给我,我发誓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疼你,以你丈夫的名义陪在你的身边,风风雨雨一起走。我……我无法形容我此刻的感受,我真的很激动……”
他哽咽了,曾经不愧为谈判高手的他,在我面前支支吾吾,像一个极度渴望却又无比害怕遭到拒绝的孩子。我的心,彻底柔软了。
我点了点头,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于是,我用言语确定了:“我愿意,快起来。”
那一刻,他的眼泪夺眶而出,真的,仿佛瞬间从眼里飙出来一样的感觉。
他颤抖着手把那一枚钻戒套在了我的手上,当套上去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由得问道:“那你妈妈会答应吗?”
他直接不管不顾地把我搂在了怀里,对着门外打了个响指,下一秒门就被撞开了,一群人簇拥着老太太走了进来。我一看,这些人都是曾经去医院看过曲歌的他家的亲戚。
我不好意思地从曲歌怀里挣脱,他却不肯放地把我紧紧簇拥着。他妈妈站在我们的对面低着头,我猜想她心里一定无比的忐忑不安。不过,我更好奇她究竟会说什么。
很显然,曲歌有这样的安排,势必是他妈妈已经同意了他今天的所作所为。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来到这里。
这么一想,我下重力挣脱了曲歌的手,在他错愕不已的时候我已经朝着他妈妈走去,我直接牵起了他妈妈的手,轻声地说:“阿姨,您觉得为难的话什么话都不必多说。您是长辈,是曲歌的妈妈,您能来这里就说明了您的心意。以后,我会和曲歌一起好好照顾您尊敬您。”
第1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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