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澜只能眨了眨眼睛，向林憬确认。
    “完了……”庄令翊看着霍澜，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一旦被寄生……医疗机都救不了他……”
    因为医疗机可以处理伤口，也可以清理异物，但是无法剔除已经和身体融合在一起的寄生虫。
    霍澜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庄令翊，他连口型都无法控制了，牙关颤抖，只是一开一合。
    庄令翊呼出一口气，从腿边取出了粒子刃，他咬紧了牙关，嘴唇抿成一条线，下唇都被他咬出血来。
    霍澜露出了欣慰的神情，闭上了眼睛。
    庄令翊半跪在霍澜的身边，眼睛红得像是要流出血来，眼泪满溢而出。
    他扬高了手臂，就在粒子刃即将刺中霍澜的时候，林憬冲了过来，一把扣住了庄令翊的手腕。
    “你他么干什么呢？他只是被寄生了，别那么着急给他发盒饭啊？”
    林憬觉得还没到放弃治疗的时候。
    庄令翊的身型一顿，红着眼朝着林憬喊出来：“因为他很痛苦——神蠱第一步控制的就是他的腺体，然后是他的内源，接着是他的大脑！他的呼吸、心跳、脉搏还有一切思考都会被神蠱占据！他越是挣扎就越痛苦！”
    “对，他失去了破壁吸收虫族内源的能力，但我有！你急什么！”林憬朝着他吼了出来。
    庄令翊摇了摇头：“神蠱已经占据了他的腺体和中枢神经，就算你吸干了神蠱的内源，让它们无法继续操控霍澜的身体，但是被寄生的部分也已经不再属于霍澜了。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
    林憬推开了庄令翊，“那就让神蠱成为霍澜的一部分。”
    庄令翊直愣愣地看着林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以为……我以为你说的‘重建秩序’只是……类似给沙子之类没有生命的东西重新塑造形状……但其实，有生命的你也可以？”
    “别高兴的太早，我也没有试过，并不知道行不行。”林憬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内源都能重塑的话，那么被神蠱破坏的身体组织，是不是也有机会重塑呢？
    “但只要有机会，都值得试一试。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庄令翊问。
    “帮我控制住霍澜，神蠱感知到威胁，一定会借助霍澜来反抗。”林憬看向庄令翊，“还有，仔细戒备，不要给神蠱寄生我们的机会。”
    “收到。”庄令翊取出了绳索，将霍澜捆了起来。
    霍澜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目光里满是绝望的质问，仿佛在说：为什么不让我解脱。
    庄令翊没有把对方的面罩打开，因为他隐隐看到了有黑色的小虫子在他的喉咙里游走，一旦打开面罩，这些家伙蜂拥而出，他和林憬就危险了。
    “霍澜，既然死都不怕了，我们再拼一次。”庄令翊看着霍澜的眼睛，认真地说。
    求生欲是人类的本能，无论霍澜接受的训练怎么告诉他一旦被寄生就是终结，只要有希望在，谁都想要试一试能不能活下去。
    林憬闭上了眼睛，全身心地专注了起来。
    神蠱的个头非常小，但身为b级虫族，它们的内源却很强大，有着非常明显的特质。
    当林憬将自己的能量渗透进入霍澜的体内，定位它们的存在。
    “我找到了对霍澜产生控制力的神蠱一共十二只，其中有三只在大脑的中枢神经，三只在脊椎神经，三只在心脏，还有三只已经侵占了他的腺体。我确实可以将它们的源质能量吸收掉，但我觉得……”林憬的眉头紧紧蹙起。
    “你觉得它们能够统一行动，以群体的力量将一个优质alpha控制住，不可能各自为政，它们一定有自己的虫母。”庄令翊立刻就抓住了林憬的重点。
    “对。而且这只虫母必然没有待在霍澜要紧的部分。只是除去中枢神经等地方，其他地方的神蠱多达一百多只……如果要找到虫母在哪里，我得同时阅读这一百多只虫子的信息素……”林憬呼出一口气来，“这太难了，我不认为自己能做到。我们需要帮手，一个可以破壁吸收源质能量的帮手。”林憬开口道。
    庄令翊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懊丧地问：“我如果现在就开始学呢？”
    “就算你学会了，同时控制着一百多只虫子……”
    庄令翊一咬牙：“那我背着他去极乐鸟的巢穴。方向我还记得，盛燎云和周凛霜没等到你一定不会走！你先负责牵制这一百多只虫子？”
    “也只能这样了……”
    林憬现在庆幸他们横穿美杜莎领地的时候，自己的内源吃的够饱，否则还真不够实力牵制住那一百多只小虫子。
    庄令翊将霍澜背上了肩膀，林憬跟在他们的身边。
    霍澜能感觉到那些逼迫自己的虫子被克制住了行动，他能稍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呼吸和思考。
    他是强大的alpha，高傲是血脉给予他的特权，按道理应该由他来保护低年级的学弟，站在高处为他们指点迷津，却没料到在他陷入绝望的时候，是打败了他的一年级生们没有放弃他。
    面罩里落下一道水痕。
    还好庄令翊背着他看不见，而林憬又因为全神贯注地控制着一百多只神蠱而精神紧绷，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脆弱时刻。
    林憬的内源正在一点一点被消耗掉，毕竟神蠱达到了b级，而那一群美杜莎也就c级，每多控制一秒钟，内源的消耗都极大。
    而且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林憬的内源就要空了。
    “系统还没有维修好吗？在这样的失联状态下，肯定还有不少一年级生以为这是演习项目呢。”林憬蔫蔫地说。
    烈日当头，温控系统持续运转，而他们的外骨骼也正在掉电。
    “看样子系统是被神蠱给毁掉了。过去的几十年里，都没有在人造星球上发现神蠱，这一定是被人带来的。”
    “也就是说，在‘大逃杀’开始之前，我们之中已经有人被寄生了？神蠱的繁殖速度很快吗？”林憬问。
    庄令翊叹了口气：“只要得到合适的养分，繁殖速度超出你的想象……我在想，最初被感染的那个是不是孟青云？毕竟他是第一个失去生命指征的三年级生。他的身体就是初代宿主，当营养被耗尽，神蠱就离开了他的身体去寻找新的养分。”
    林憬呼出一口气来：“小红花……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庄令翊依旧背着霍澜吭哧吭哧向前走，“小红花是什么鬼？坏消息可别是你发现自己也被寄生了……”
    哗啦一声，林憬摔趴在了沙子里，有气无力地说：“叫你小玫瑰怕被你揍……所以改成小红花……”
    庄令翊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趴在地上的林憬，他实在腾不出手，只能用脚尖轻轻碰了碰林憬的肩膀，“喂……你别吓我……我背不动两个人……”
    “坏消息是……我的内源空了……”
    失去牵制的神蠱在霍澜的身体里活跃了起来，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操控，对庄令翊进行锁喉攻击。
    庄令翊的反应速度极快，一个过肩摔将霍澜摔趴在了沙子里，眼见着霍澜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肢体扭曲地站了起来，动作迅猛地冲了过来。
    霍澜的格斗能力是非常强大的，庄令翊上一次能赢他依赖于林憬分享的“预测”，这一次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霍澜的胳膊绕过他的后背，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脑袋朝下砸进去。
    庄令翊的求生欲爆棚，双手撑地才避免了脖子被砸断。
    霍澜扔掉了庄令翊，来到了林憬的身边，他弯下腰，一把将林憬扛了起来。
    “喂，你想干什么！霍澜！”
    庄令翊不顾一切蹿了起来，拔出了粒子刃朝着霍澜的后颈砍去。
    他想救霍澜是认真的，但在现在的情况下，他已经冒不起连林憬都被神蠱控制的风险了。
    只是他的粒子刃还没有碰到霍澜，对方以极为扭曲的姿态向后狠狠一踹，把庄令翊给踹飞了出去，在沙地上砸出一个很深的坑。
    “林憬——你他妈的一点力气都没了吗？”
    林憬并不是没有力气，而是在思考。
    按道理霍澜体内的神蠱应该会爬出来侵蚀他，但为什么神蠱没有这么做，而是利用霍澜把他带走。
    神蠱要把他带去哪里？
    也许是神蠱真正的虫母。
    林憬开始思考和谋划，要不要将计就计。这一路上也许还能遇到其他的虫族，自己可以再充实内源，等到霍澜把他带到真正的虫母面前，b级的虫母……也许可以搏一把，将它干掉，然后救霍澜一命。
    庄令翊还在后面追，霍澜却精神百倍地狂奔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有神蠱从他的嘴里爬出来，他单手抬起了自己的面罩，那些虫子沿着他的脸爬出了外骨骼，爬进沙子里，朝着庄令翊的方向而去。
    庄令翊跑了一半，意识到有虫子从沙子里攀爬上了他的小腿，他不得不停下来奋力拍打。
    “林憬——林憬——”
    霍澜跑得太快了，就在林憬以为他就会以这样的速度冲到目的地的时候，霍澜忽然刹车了。
    因为惯性，林憬的鼻子狠狠砸在了霍澜的背上。
    “嘶……”林憬的泪花都要涌出来了，直觉告诉他，有什么挡在了霍澜的面前。
    当然，这肯定不是上气不接下气追上来的庄令翊。
    霍澜的外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像是沙粒一样扑扑簌簌落了下来。
    能办到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
    林憬兴奋地撑住霍澜的肩膀，挣扎着从他的肩头跌落了下来。
    他一回头，就看见前方的沙丘上站着一个身影。
    逆着灼烈的日光，对方的身型轮廓给人以彻骨的冰凉。
    “周……周凛霜！周凛霜！”林憬一边跳着一边朝着对方挥手。
    而刚才还站着的霍澜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忽然跪在了地上。
    汗水又或者其他莫名其妙的液体顺着他的发丝、他的鼻尖还有下巴滴滴答答地流进沙子里。
    他的肩膀颤抖得厉害，仿佛食物链底端的蝼蚁遇到了顶级猎捕者。
    而干燥的空气里，隐隐漂浮着一股爆裂之后的余韵，那是一种乍似嚣张放肆却又暗含温柔的味道。
    ——那是周凛霜的信息素。
    “咳咳……咳咳……”
    霍澜开始干呕，黑色的血块被吐了出来。
    而在这些血块里，还有不少蠕动着的虫卵。
    “周凛霜！你来了！快点帮帮他！”
    林憬正要去扶霍澜，空气中信息素的含量陡然着增加，碾压得他体内的虫子从鼻腔还有眼角爬了出来，紧接着就被分解成齑粉。
    霍澜挣扎着推开了林憬，他似乎知道只要林憬靠近他，周凛霜的信息素威慑就会加重。
    这种无声的警告让霍澜体内的神蠱方寸大乱，它们越是到处乱窜，霍澜就越是痛苦。
    林憬被推得向后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霍澜的样子又狼狈又难看，周凛霜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阴影正好挡住了太阳。
    他垂下眼，淡淡地看着霍澜：“你太不小心了。”
    周凛霜并不是在轻视霍澜，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半蹲在了林憬的面前，双手扣住林憬面罩的两端，左右转动了一下林憬的脖子，看着林憬的眼睛。
    他们只是几个小时没有见面，不知道为什么林憬觉得有一个世纪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