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霜侧过脸来看他，林憬一向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但是此刻，却沉静得让人看不透。
    “不要看我，看看我们的敌人。”林憬深吸一口气，用一点没有开玩笑的语气说，“当它的尾巴扫过来的时候，你负责用光鞭拽住它的尾巴。然后交给我，工程用外骨骼的拖拽能力强过你。你想办法去它的背上。”
    周凛霜神情很淡，“我吸收不了它的源质能量，它壁垒比蛇尾虫还厚。”
    “你总能学会的，不是这次，就是下次。”
    周凛霜还没来得及问“下次”是哪一次，哪头沙鲸终于按耐不住，玩起了猫和耗子的游戏。
    巨大的蝎尾横扫而来，扬起的沙尘在日光下像是金色瀑布，空气形成的压迫感迎面而来，还没有被蝎尾扫中，林憬就觉得自己会飞出去。
    周凛霜总是果断又一往无前，光鞭甩出去，在电光火石的瞬间锁定了蝎尾最末端尖锐的部分，他的外骨骼马力全开，向后迅速移动，趁着沙鲸还没反应过来，拉伸到了极限。
    林憬没有半句废话，冲到了周凛霜的面前，拽过了光鞭。
    沙鲸根本看不上这两个小不点，眼看着就要将蝎尾卷回去，林憬一咬牙，将工程牵引力开到百分百极限。
    别小看人类的科技，这牵引力起码能拖走一艘游轮！
    蝎尾果不其然被拽成直线，就连那头沙鲸也被骤然拽转向。
    “上啊！”林憬大吼一声。
    周凛霜踩在林憬的肩膀上，一跃而起，空中的身影映照在林憬的眼中，简直就像《生化危机》里的战神爱丽丝。
    林憬也跟着狠狠激动了一把。
    他轰隆一下跳到了沙鲸蝎尾的顶端，然后迅速奔驰，朝着沙鲸的腺体而去。
    此时他们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就连恐惧都被抛诸脑后，神经紧绷成几欲断裂的线。
    沙鲸的力量是巨大的，外骨骼传来警报声，随时会因为功率过大而歇菜。
    从他的角度已经看不到周凛霜了，只能从通信器里听见他紧绷的呼吸。
    啊呀，这家伙也会紧张呢，明明每天面无表情的厌世脸。
    沙鲸背部看着很光滑，但实际上确实一整块成型的厚甲。
    “喝——啊——”
    高度的集中让周凛霜瞬间看到了沙鲸体内源质能量的流动，它们像是金色的波纹，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它背部的腺体下方，那里是内源所在。
    周凛霜的手中握着的是战斗型外骨骼配备的武器，由粒子能量形成的长矛，凌空而降，外骨骼的俯冲力度也开到了最大，以彗星撞地球的气势狠狠撞了上去。
    沙鲸的身躯震颤，它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完全没放在眼里的两只小老鼠竟然合力撬裂了它背部的巨甲！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起，林憬的面罩都快要裂开。
    他本来以为最先支撑不住的是自己的外骨骼，但没想到沙鲸剧烈挣扎了起来，恼羞成怒的它一双眼睛变得血红。
    不好，这头沙鲸要残血开大！
    一个甩尾，锁定它尾部的光鞭竟然断掉了！
    惯性让林憬狠狠摔了出去，在沙子里砸出一个坑来。
    脑袋嗡嗡嗡地响，林憬勉强抬起头看向沙鲸的背部。
    周凛霜执着地单手扣住裂开的甲缝，另一手握着粒子矛一下又一下往里凿。
    内源里有一股力量在向外涌，很强大，很蓬勃，但却被无形的屏障阻挡着，像是处于另一个世界，周凛霜找不到捕捉它们的窍门。
    而沙鲸的源质能量就在眼前，可他哪怕专注到把自己的存在都忘却，仍然无法获取。
    但是沙鲸却因为持续不断的疼痛和腺体被威胁而进入了癫狂的状态。
    它不顾一切地腾空，扬起一场小型沙尘暴。
    林憬意识到这家伙的目的，高声喊道：“快离开——”
    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一百八十度旋转，而周凛霜也被它转到了下面，眼看着就要以背贴地的形式砸成肉酱。
    林憬瞬间打开了外骨骼的磁力牵引，周凛霜眼看着沙鲸庞大的身躯即将遮蔽一切，一股力量将他猛地拽离。沙鲸的侧翼边缘从他的面前扫过，差一点击碎他的面罩。
    直到他撞在了林憬的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林憬向后飞了出去，落地的时候林憬发出一阵呜咽，胃里的东西差一点就要吐在面罩里。
    解除磁力牵引的瞬间，周凛霜转身一把将林憬向前推。
    “跑啊！”
    林憬只知道周凛霜将他拽了起来，又是一阵没命地疯跑。
    此时的沙鲸还处于翻肚皮的状态，但它的嘴却大大地张开，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呜嗡——”，周围的沙石被吸走了，就连他们俩也腾空而起，朝着沙鲸张开的大口而去。
    林憬下意识回头，仿佛看到暗黑的深渊。
    恐惧感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周凛霜紧紧抱住了林憬。
    即便隔着外骨骼，林憬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量。
    就在他们即将被吞没的那一刻，林憬猛地拉下了位于侧腰的某道闸。
    巨大的鲸嘴即将合拢，林憬的外骨骼发出“砰——”地声响，周凛霜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推了出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伸长手想要抓住林憬却只碰到了他的面罩。
    周凛霜的眼睛睁得很大，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同样的力量，将周凛霜从倒转的沙鲸下带走。也是同一股力量，将他从吞噬一切的黑暗推进那一丝光亮里。
    世界无声而寂静，周凛霜的心脏在那一刻停跳，他飞出去了很远，重重地摔在了沙地里。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林憬也因此落进了沙鲸更深的地方，酸性的胃液铺天盖地涌来，哪怕是做过防腐蚀处理的外骨骼也在这样的强酸下发出警报声。
    周凛霜眼睁睁看着那张巨大的嘴完全合上，将他和林憬隔绝在了两个世界里。
    灵魂好像从身体里被强行剥离，从未有过的钝痛感把他的心脏碾碎。
    “林憬！林憬！”他呼喊着对方的名字，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该死的虫族。
    不知道到底是林憬果断的意志还是外骨骼的推拒力比牵引力更强大，周凛霜被弹出了百米。
    所以他此刻从百米外奔向那头混蛋。
    他的粒子矛早就掉落，被黄沙掩埋。光鞭也毁掉了。
    他没有任何武器，唯一的武器就剩下自己。
    还给我。
    还给我……
    把他还给我！
    心脏早就凝滞，血液却沸腾而过，那股无法涌出的力量如今疯了一般铺天盖地而出，周凛霜的眼睛看到的世界完全变了样子，四周有离散的能量体，有的漂浮在空中，有的洋洋洒洒正要落下，都被周凛霜散发出来的力量牵引，瞬间朝着他涌去。
    而那头沙鲸，也只是一团能量。
    在周凛霜散发出来的强烈的内源牵引力之下，不需要任何的接触，也没有任何的屏障，一小团一小团就像飞起的蒲公英朝着周凛霜而去。
    宛若一个宇宙疯狂吸纳另一个宇宙，从萤火般的源质能量被吸引走，逐渐幻化成银河奔流，不可逆转地进入了周凛霜的身体。
    沙鲸挪动着想要离开这恐怖的万有引力，但无论怎样挣扎都是徒劳。
    在这个食物链里，它成了猎物。
    沙鲸身上的源质能量越来越少，直到暗淡了下来。
    风还在吹，沙尘洋洋洒洒。
    周凛霜的目光如同巨大的网，死死地扣住这个猎物。
    就在某一瞬，他的眼睛恢复了焦距。
    沙尘散开，他看见了那个一动不动已经毫无生命力的虫族。
    呼吸仍旧哽在喉间，心脏却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周凛霜不顾一切冲了过去，他高高跃起，外骨骼感应到使用者体内的能量而发出嗡嗡的共鸣声，他奋不顾身地撞了上去。
    沙鲸被猛地撞飞出去，落地时发出“咔啦啦”的声响。
    曾经坚不可摧连粒子矛都无法穿透的甲壳七零八落地碎裂。
    而周凛霜的脑海里重复的只有那个人的名字。
    林憬。
    林憬！
    林憬——
    他扣住沙鲸尸体的裂隙，猛地将它掰开。
    肌肉组织分离的声音也许很恐怖，血肉飞溅在他的面罩上，而他却急切地叫着那个名字。
    “林憬！林憬你回答我——”
    这时候，从沙鲸朝天的腹部裂缝里，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仿佛要抓住正午的骄阳。
    周凛霜仰着头，瞳孔颤动着，两三步跨了上去，抓住那只手用力将对方拖拽了出来。
    林憬的面罩已经被腐蚀开裂，沙鲸腹腔内的腐臭气味涌他的五脏六腑，他掀开面罩撑着膝盖就一阵狂吐。
    “呕……呕……”
    耳边还能听见系统的提示声，“温控系统已失效，腿部电路损毁，请查修——请查修——”
    周凛霜的胸腔剧烈地起伏，他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呼吸沉如山呼。
    没等林憬抬起头来，就被周凛霜一把扣进怀里，外骨骼碰撞发出“哐啷”一声。
    劫后余生的林憬耳朵里还在嗡嗡的响，直到周凛霜越抱越紧，哪怕有外骨骼的保护，林憬都有一种会被对方揉进骨头里的错觉。
    “嘿……嘿……我的外骨骼要坏了……”林憬抬起拳头在对方的身上砸了一下。
    但是周凛霜却纹丝不动。
    林憬刚才在沙鲸的肚子里挣扎了半天，也在也没了力气，索性就往周凛霜的身上一靠。
    直到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林憬才蓦地意识到……周凛霜在发抖。
    从骨头到牙关，都在努力克制地发抖。
    林憬抬起手，在对方的后背拍了拍，然后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