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根生两个手指夹着抽了口烟,无赖地嬉皮笑脸道:“别介呀,我不就看看。”
周泽楠拉拉边泊寒的手腕,无声地安抚,他看着习根生:“有事你就说事。”
“呦,还真有。”习根生把烟叼在嘴上,从洗手台上拿了瓶洗面奶,乳白色的膏体挤在手心里揉搓着。
他没有开水,两只手黏腻地起了泡,他扯过浴袍,把烟吐在水池里,双手粗暴地擦在上面,笑着说:“不懂规矩,是拿这个擦手吧。”
周泽楠以为是家属同意书的事,他皱着眉,声音已经冷了:“关于你没有签家属同意书,我就做手术的事,你要是有什么不满,你可以去法院起诉我。现在,请你出去,不然……我要报警了。”
边泊寒震惊地扭头看周泽楠,他一瞬间反应过来,善富丽是他奶奶。
习根生听到报警这两个字,冷冷地笑了,不当回事地轻蔑地把浴袍扔到水池里,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洗着手。
他抬起眼皮来,从镜子里看向周泽楠:“没事,你报。”
带着泡沫的水往下留在浴袍上,水不断流淌,哗啦啦的,洗手池的盖子可能没打开,水渐渐地升高,快要溢出来。
以前也遇到过医闹,最多就是堵在家门口,今天习根生的做法太过了,更何况边泊寒还在,周泽楠怕出什么意外:“看够了请你出去。”
习根生转过来,走到门口,离着周泽楠半步的距离。他眼睛向上,露出抽烟太多黄黄的牙齿:“别急,房间还没看呢。”
周泽楠厌恶地皱皱眉,往后躲开了。
边泊寒强忍着不适,忍耐着不把拳头砸过去,他看着习根生就想起报纸上的字字句句。他紧蹙着眉,极力压着心里的暴躁。
习根生一眼看到茶几上的花,他走过去,两根手指卷着百合的花瓣:“周医生,好雅兴,还有花。”他慢慢卷着又放开,百合花瓣柔嫩,经不住揉搓,断了。
习根生低头瞥一眼,脸上并无任何歉意,他惺惺作态地说:“这可怎么办,坏掉了。”
周泽楠虽然不明白他的来意,但也摸清了习根生的目的就是想恶心他,让他不舒服。
周泽楠淡淡地看着习根生,把脑海中二十三年前的他翻出来作对照。
时间很残忍,让孩童变老,让离别发生,让美好分崩离析,让诺言土崩瓦解。
可现在让周泽楠觉得残忍的是时间里的人拥有着和当初一样的脸,可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人。
记忆中的习根生很爱笑,总是露出两颗小虎牙,爬在树上扯果子,摇晃着小手,喊,元元,你快上来,这有好东西。
又或者是跑到河边,捉了一网兜的鱼,全身上下糊的全是泥,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白白的牙齿,站在院子里,叉着腰,神气地说,元元,我分你一条好了,我有好多呢。
周泽楠无法把小时候爱笑、淘气的习根生与眼前脸色青灰、一身戾气的人相对应,他不用听说,仅从自己的遭遇与过往的心境也能推测出一二习根生的处境。
周泽楠没有同情,他只是感觉到深深的悲哀。
曾经的那场事故,世人都以为获得传统意义上的喜剧结局,正义不朽,坏人得到惩罚,走丢的女儿回到父母怀抱。可是他们忽略了被迫卷入其中的人,比如他,比如习根生,再比如善富丽……
他们无辜,但却不得不承受他们的丈夫、父亲是坏人所带来的耻辱。
这一切,就像是个无解的命题,也像是一个一不小心就会把人吞入的泥沼。
周泽楠无疑是幸运的,周语鹤教他摆脱桎梏,排解不忿,只是这两样就已经让周泽楠的人生拥有了无限宽广的天地。
可是习根生呢?
周泽楠止不住地想,或许诺小的习根生要承受的不仅是来自外界的目光,更多的还有善富丽的抱怨与谩骂。
日复一日,在润物细无声的循环中,活生生把人折磨成眼里无光的行尸走肉。
周泽楠在心里很深很深地叹了口气,为这不知言说的悲剧。他看着习根生,眼里无波无澜:“你还想做什么……你做吧。”
习根生冷笑两声,替周泽楠的大方,他抬起手轻轻一扬,鲜嫩的花顺势倒地:“这样呢?”
边泊寒看着他发疯,心里的烦躁越堆越高,上前扯住习根生的衣领,眼里射出寒光:“你再动一下试试。”
边泊寒的身体发出最高警报,习根生知道周泽楠是当初的小男孩。
他的脑子在疯狂运转着,要是报警,警察来了怎么说?说二十三年前的旧人重逢,实则是仇家相聚,上一代的恩怨牵扯到下一代人。
没有人会相信边泊寒的说辞,因为他没有证据。
习根生笑笑,眼睛往上瞅着边泊寒:“怎么,你想打我,你来呀。”
习根生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把脸凑近了,笑着用话激边泊寒:“来呀,你倒是打呀。”
周泽楠在一边拽着边泊寒的手:“放手!”
边泊寒的拳头握紧了,手背上的青筋因为愤怒暴起,理智的小人在头脑里勒紧绳索,打人对整件事不会有任何帮助。
周泽楠怕边泊寒真的打下去,更怕他受伤的那只手伤口裂开,紧紧皱着眉:“边泊寒,没事,你放开。”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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