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表妹的?才学,应当不会有差池。”王琰知道她的?能力,负手感叹,“二表妹在济州等许玉成,想来他?考完便也要回去准备成亲了。”
许玉成是?织造署许家小郎君,从考完到现在,她却是?还没见着人。
“妹妹成婚我可能赶不回,若无法,便得劳烦表哥帮我将贺礼带给妹妹。”
王琰道好,两?人走了会儿,李幼白怕累着王琰,遂走到亭下坐着休息。
远处行障传来嘈杂的?响声,他?们顺势看去,几人皆背对?而站,最当中那个忽然转过身来,李幼白认出,正是?崔贵妃之子,燕王刘识。
他?神色紧张,听完属下禀报便疾步往河对?面的?马厩走去。
后?李幼白回到国子监,经过书堂时看到闵裕文同几位先生正在说?话,便稍微顿住脚步,他?看到自己,快速交代了几句急忙出来。
“闵大人,我下午看到了燕王殿下,仿佛出了事,他?走的?很是?匆忙。”闵裕文瞥了眼四周,压低嗓音与她说?道:“贵妃病了,如今刚醒,殿下是?要过去侍疾。”
燕王是?崔贵妃独子,前?去侍奉理所当然,但早先有旨,明日起燕王需得与礼部官员监审阅卷,如若他?去侍疾,也就?意?味着陛下得另派人选。
闵裕文说?完,忽然瞥了她一眼,问:“你这几日可有旁的?事?”
李幼白:“应当无事。”
她立时反应过来,于是?问道:“我可以去看看贵妃娘娘吗?”
这也正是?闵裕文的?意?思,贵妃每年都会病几次,大夫也查不出根源,只说?她受惊梦魇,但每回生病都要虚虚卧床半月,虽无大碍,但身边总要有人侍奉。往常都是?燕王在侧,但今年情形不同,燕王有更重要的?事去处理。
何况闵裕文私下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但怀疑终究是?怀疑,在没有找出证据前?,他?一个字都不能吐露。
“你若方便,我可以同殿下请旨,让你去帮忙照顾贵妃。”
他?这么说?,李幼白细细思量,便知他?应有内情没有点破,遂知道其?中厉害干系。又因贵妃对?自己有救命恩情,便也没有犹豫,应了下来。
仙居殿中,梅香和梅梧在内殿收拾,外头则是?普通宫婢。
燕王面色沉肃,见完贵妃出来,看到李幼白跟闵裕文站在一起,便明白闵裕文是?何打算。
“这几日有劳李娘子了。”
“殿下客气。”
两?人很快离开,去往礼部与诸官员对?接。
傍晚梅香端来汤羹,李幼白以汤热为由放在小案上等凉,待梅香出去,她拔下发间的?银簪擦拭后?,插入羹内,少顷,确认无毒,这才松了口气。
朝中局势不明朗,她虽然不在局中,但也或多或少知道些什?么。
尤其?宣徽院的?变动,长公主提拔贾源之后?,引起不少人议论,国子监师生便经常说?起贾源为人,说?他?身为阉人,却很会讨巧奉承,若不然也不会在短短几年内取代闻人望,成为宣徽院正使。
要知道宣徽院在本朝地位很是?重要,总领宫廷诸司及一应内侍籍契,主管各种朝会宫宴祭祀等供帐之礼仪。且官员以及朝贡之物的?检视,也是?由宣徽院来执行,也就?是?说?,呈送御前?和后?宫的?所有物件,首先都要由宣徽院经手。
从前?是?闻人望,现在是?贾源。
还有一种传闻,道贾源不是?单纯的?阉人,他?和长公主之间有着某种亲密关系,是?长公主的?帐中人。
国子监那些纨绔甚至给贾源起了个外号,叫做“仙人指”。
个中意?味很是?分?明。
他?们都说?,贾源伺候长公主得力,所以才会抢了闻人望的?正使之职。
真假虚实,李幼白也只能分?辨着来听。
若长公主因为上次贵妃娘娘帮了自己而生气,迁怒贵妃娘娘,那么她会不会指使贾源来给娘娘下/毒?毕竟陛下对?娘娘的?赏赐源源不绝,所有珍宝也都从宣徽院经手,加之娘娘每年都会受惊梦魇,即便真的?被人下/毒也会被掩盖过去。
思及此处,李幼白更是?坐立难安,恐仙居殿有眼线,她明面上不动声色,实则稍微得空便起身检查殿内物件,从靠近床榻开始,依次直到门口。
入夜,崔慕珠睁开眼来,李幼白忙躬身上前?。
“娘娘?”
崔慕珠虽看着她,但眼神茫然涣散,像是?在做梦一般,看了半晌又缓缓合上眼皮,躺在枕上昏睡过去。
不多时,李幼白被她的?低呼声惊醒。
抬头,便见崔慕珠双手伸到半空,额间青筋隐隐暴露,她像是?梦到可怕的?事,满脸都是?汗,浑身颤抖不行,李幼白有些怔住。
恍惚间,梅香过来,摁住崔慕珠的?手将人死死固定住,崔慕珠的?表情很是?痛苦,难受,但又挣脱不开。
“娘娘会疼。”李幼白看她被攥红的?手腕,开口。
梅香也没有法子,“这是?娘娘吩咐的?,叫我们在她梦魇时固定她的?手脚。”正说?着,梅梧将干净的?帕子塞到崔慕珠嘴中。
崔慕珠一直在反抗,嘴里慢慢发出含糊的?声音,但因塞着帕子,她们听不清。
如此约莫一刻钟,她浑身湿透,梅香和梅梧才将桎梏的?东西拿走。
李幼白呆呆站在床前?,看那雍容美貌的?人被折磨到浑无人性,震惊之余更是?心疼,她俯身下去,拧干湿帕为她擦拭脸颊,她身上有股幽香,闻起来很是?令人心静。
李幼白低头给她擦手时,忽然被她握住,柔软的?手指攥着她的?,李幼白没有抽出来,静静跪伏在床前?,她看到崔慕珠想说?话,但仿佛又在竭力克制自己,舌尖被咬破了,一点点猩红漫出来。
“娘娘,娘娘...”她凑上前?去。
崔慕珠的?睫毛翕动,但仿佛累极了,到底没有睁开,这一夜过的?难熬,李幼白便是?靠着床沿半睡半醒度过的?。
梅香和梅梧趴在旁边的?桌案上,本以为还会有几次惊厥,但一直到天?明,贵妃竟然安稳睡了整夜。
白日里有宫婢前?来送上陛下的?赏赐,说?是?为了让贵妃减少梦魇,特意?将康国进贡的?安神香分?了两?袋过来,香料已经由宣徽院查验,故而宫婢放下后?,梅香便把东西收好,拉开墙边的?小柜放了进去。
“陛下这些日子都会宿在孙美人处。”
梅梧开口,知道李幼白在想什?么,便又说?道,“贵妃发病时,陛下从不过来。”
陛下宠爱贵妃,但他?更是?个男人,且是?个至高?无上的?男人,他?有需求,便不会自找麻烦。每日的?朝事已经叫他?繁忙,断也没有心思来关心后?妃身子。
在他?看来,能日日赏赐便是?对?贵妃得恩宠了。
李幼白没说?话,之后?也是?入口之物仔细查验,才给贵妃服下。
连日来凭她的?观察和直觉,贵妃的?病应不是?自己得的?,而更像是?人为。
因为梅香和梅梧告诉她,自从她来侍疾后?,贵妃娘娘几乎没再梦魇,若是?按照往年来看,至少还有半个月折腾。但此番很奇怪,娘娘只是?昏迷,再没惊厥了。
事情转好没两?日,有宫人便在距离仙居殿不远处的?花园井里发现一具尸体,据说?先看到的?人吓得当场晕过去,醒来后?人就?疯了。
那是?一具被做成人彘的?尸体,没有手没有脚,只剩下个头颅和身体。
单是?听人讲,便觉得汗毛耸立。
而后?大理寺官员得到陛下许可,进宫查办案情,李幼白见到了身穿官服的?卢辰钊。
他?站在井边,脸色煞白,显然,也被那尸体震惊到了。
第46章
虽在大理寺历练了一段时日, 也见过不少尸首,但这般狰狞可怖的还是头一遭遇见。
卢辰钊觉得?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他压下恶心, 强忍着不适与大理寺少卿蹲在那井边,看着尸首被翻动,仔细检查,臭味直扑鼻间,他终于没忍住, 转头疾步走向树丛,弯腰呕了起?来。
因在仙居殿斜对面, 故而叫李幼白看个正着。
她想, 那尸体?一定惨不忍睹,遂折返回去阻了梅香和梅梧前去?看热闹的心思。
傍晚,梅香拍着胸脯从外头回来,惊魂未定:“太可怕了, 你猜那人是?怎么死的?”
“我可不敢, ”梅香喝了口水, 接着说道, “人彘,是?被断掉手脚的人彘, 听说眼?睛都挖掉了。阿满和阿月去?打水, 阿满把水提上来时, 那人就在她桶里?, 她当场吓死了, 醒来后人就疯了。阿月虽没疯, 但也吓得?不轻,时不时叫唤一声, 怕是?也不成了。”
梅梧惊得?眼?珠滚圆,闻言倒了吸口气,仿佛眼?前就是?那人彘。
李幼白听她们说完,亦是?惊骇无比。
从前即便是?在酷吏案录里?也鲜少看到人彘的案例,且不说此手段狠辣残忍,单是?制作便需要控制力道和刀法。在宫里?,谁会用狠戾到此等地步,谁又?有如此便利条件去?做人彘。
皇室中人以及后宫嫔妃,再没别的可能?。
李幼白下意识怀疑起?长公主来,不是?胡乱猜测,而是?只有她最有嫌疑。抛尸地故意选在仙居殿附近,若非情?急那便是?刻意针对,眼?下看来,刻意针对的可能?性更大,而长公主又?与崔贵妃素来不和,若说后宫妃嫔,怕是?没有这个胆量做出此等惊悚之事。而长公主不同,李幼白被她害过,自然知道她心性冷酷变/态,不然也不会给自己下药讨好陛下。
按照长公主的行?为推算,她极有可能?是?幕后主使。
目的是?什么,恐吓还是?别有所图。
李幼白觉得?她很可怕,像是?一条阴诡冰凉的蛇,在某个不知名的黑暗角落里?,吐着信子,阴森森地等待时机咬人。
崔贵妃睡得?很多,途中醒来时候也只用几口饭,但很快疲倦。
有时握着李幼白的手呆呆看着,却是?什么都不说,但又?有千言万语的样子,李幼白便也握着她的,她生的极美,柔柔妩媚的脸染上笑意,将李幼白的手拉到怀里?,很是?安然地昏睡过去?。
李幼白总觉得?她有很多话要告诉自己,可她连做梦都不肯说梦话。
这夜李幼白问梅梧,要不要去?请贾念之过来看看,虽说贵妃没再惊厥,但她怀疑几个小物件有问题,她不懂医,需得?找个值得?信赖的人来。阖宫当中,除了贾念之,即便是?太医院的太医,她也不敢相信。
梅梧很是?淡定的摇头:“这几日女医都不在宫中,她到外面找药去?了。”
李幼白疑惑:“为何要去?宫外找药?”
梅梧解释:“她走之前来过,说是?恩师让她帮一个人,原先那味药太医院是?有的,但不知为何她去?拿的时候没了。但她既答应了恩师,便得?将忙帮到底,这才同娘娘辞别,去?外面搜寻,说是?一时半会回不来。”
李幼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为何所有事串联起?来这般凑巧,女医离宫,贵妃梦魇,之后便是?井中人彘,仿佛有股无形的线在牵引一切的发生。
“去?年贵妃梦魇时,女医在不在?”李幼白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后怕,为了证实,她问梅香和梅梧。
两人互相看了眼?,而后摇头:“好像不在。”
梅香笃定:“对,那时女医家?里?有人生病,她虽出家?,但毕竟为人子女,故而回去?侍奉了整月,回来时还给贵妃带了一对泥人。”
“前年呢,大前年呢,贵妃发病时,她是?否在宫中?”
两人忽地沉默,紧接着神?情?愈发紧张,梅梧舔了舔唇,嗓音有些?干哑:“仿佛也不在。”
所以,每次贵妃受惊梦魇,贾念之都不在宫中。若是?真的有人对贵妃用药,因着梦魇的缘故,也能?顺利遮掩过去?,怕被发现,故而提前将贾念之调离宫中。
贾念之难道毫不知情??
李幼白越想越惊愕,脑中倏地浮出另外一个人,宣徽院贾源。
贾源,贾念之,两人都姓贾,所以他们是?何干系?
她问完,梅香迟疑了少顷,还是?回答她。
“他们是?兄妹。”
李幼白的猜测成真,对贾念之的怀疑也慢慢浮荡起?来,她与贵妃交好,几分真,几分假,她又?是?否知道贵妃梦魇究竟为何,难道这么多年,她便没有任何怀疑,没有想过为贵妃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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