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藏掖。”宋幼清长长叹了一口气,“大大方方告知众人府里多了一位小世子便可。”越是藏掖,越是引人怀疑,李启昀便越易陷入危险。
“是。”
“流云留在府中,确保他安危,平日里别让他一人出府。”
“是,娘娘。”
“都退下吧。”宋幼清眉心凝着倦意,不想再让烦心事扰心,便自行回了院子。
院中已有春意可见,可宋幼清却恍若置于冰天雪地之中,徒剩萧条。
她紧紧攥着手,似要将手中的那枚扳指捏碎一般。
李承珺,为何你连一个解释都没有!你可是怨我瞒了你一些事,所以才这般报复我?
好,当真是好得很……
一滴泪无声地落下,砸在了她手背上,太过滚烫,灼烧感在心头蔓延,顷刻间,泪如雨下。
似有什么东西阻隔在了她与李承珺之间,将她渐渐扯远,眼前生起一片灰蒙,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曾有过那么一刻,她觉得这里便是她的归属,可如今却觉得偌大的晋王府好似根本容不得她。
宋幼清长叹了一口气,将眼角的泪抹去。
等此事终了,她定会与李承珺和离,到时便能回到她该待的地方了……
当日,宋幼清病了。
夜里阿荷照常去宋幼清屋里瞧上一眼,却见宋幼清和衣而眠,她正要去掖被角,却突然发觉宋幼清身上滚烫。
阿荷吓得赶忙去让人找了三合堂的葛三前来,这一瞧不要紧,还发现宋幼清手臂上有一处未来得及处理的新伤,好在伤口不深,只需抹两日药便成了。
“娘娘身子底差,会有些扛不住,她这一夜怕是会难受的紧,你夜里替她擦拭一番。”葛三无奈地叹了口气,第一回 见宋幼清,便是她肩胛受伤那日,谁曾想,当初受了重伤也不见得闷哼一声的人也会有这般脆弱的时候。
王爷也不在府中,什么事儿都得让一个女人扛着,小世子的事他也听说了,这别说娘娘了,换作任何一个女人怕是都受不住。
新婚夫君离家多日,未有只言片语,忽有一日,府中惊现三岁幼子!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怕是都不敢这么写!
葛三轻咳了一声,“娘娘病了的消息莫要传出去,明日一早我再来府里瞧瞧,你照顾好娘娘便是。”
“不用你说我也是知晓的。”阿荷点点头,拿着帕子替她拭着额头的虚汗。
躺在榻上的宋幼清睡得有些不踏实,她突然一把攥住额间的那一抹冰凉,微微启唇,“叔玄,叔玄……”
葛三正欲离开的步子猛然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床榻上的人。
阿荷见葛三面露异色,心有诧异,“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走了,”葛三提着医箱快步离去,等走出屋子,这才喘了一口大气。
叔玄……侧妃娘娘怎会知晓王爷的表字?此事也只有他们这些在晋州时就跟随王爷的人才知晓,更何况自将军死后,王爷便不准有人再提及这两个字了……
葛三意味深长地朝身后看了眼,趁着夜色快步向外走去。
……
“娘娘,奴婢给您擦拭身子。”阿荷替宋幼清解下衣衫,她身上的薄汗将中衣都已打湿,阿荷不得已,只得将衣物一并退下。
可她才掀开衣衫,突然就震住了。
阿荷死死盯着眼前一幕,生怕自己看错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
宋幼清胸口有十数道伤疤,一道接一道,在她身体上蔓延开来,可怖而狰狞,恍若昭示着她往日的绝望和不堪。
即便阿荷从未经历过这些,她也知晓,伤口愈合不难,但若是还能留下疤痕,这伤口也是极深的。
褪去衣物的遮挡,宋幼清灼热的身子感受到一丝凉意,她呢喃了一声,抱着玉枕翻了个身。
而阿荷却是震在原地,满目惊骇。
只见宋幼清后背也有一模一样的伤口,若是仔细瞧就能发现,后背与胸膛的伤口对应,分明就是同一处伤口。
若她猜的不错,这伤是利器刺穿了整个胸膛而造成的!
阿荷不敢再想下去,装作什么都未瞧见,替她擦拭着身子。
她鼻尖一酸,差些落下泪来,她不知宋幼清究竟经历过什么,可她知晓宋幼清过得并不自在,她受过太多苦了,本以为她入了晋王府便能摆脱一些,重新活一回,谁能想到今日又出了这事。
别人她不敢说,可她打心底是相信王爷的,王爷平日里都不显露,但她们几个都知晓,王爷到底有多疼爱娘娘。
娘娘屋里每日的桂花糕必不可少,屋里的炭和烛都是用的最好的,娘娘的每一套首饰都是王爷亲自挑的。
王爷这般费劲心思要讨好娘娘,怎可能会欺瞒娘娘,又在外头有了孩子,要她看,此事定是有什么误会,只是王爷如今不在京城,真相如何,她们也不得而知,只得再等些时日。
而免不了又得委屈娘娘一阵子了。
阿荷守了一夜,直至清晨,宋幼清才渐渐睡得安稳了些。
可天还未亮,前院又有嘈杂声传来,阿荷不耐地呵斥,“又在吵吵嚷嚷什么,没瞧见娘娘还歇着吗?”
有小婢女匆匆跑过来,“阿荷姐姐,你快去将娘娘唤醒吧。”
“发生了何事?”
“宫里又来人了。”
阿荷眉头一紧,“昨日不是才入过宫吗?为何今日又要入宫!”
“小世子回府之事已传入宫中,皇上说要见一见呢。”
“什么!”
第97章 分别第7日
“娘娘, 娘娘, 不好了。”
宋幼清身子有些沉, 艰难地睁开了眼,“怎么了……”声音喑哑不堪, 泛着涩,极为不适。
“宫里来人,说是要带小世子入宫。”
宋幼清一怔,她扶着床沿坐起身来,“你让人去前厅说一声,让公公们再等片刻,我立马就来。”
“娘娘?”阿荷赶忙扶着她身子,“娘娘拖着这样的身子哪里能入宫, 奴婢与公公说一声,就说娘娘身子不适暂且入不得宫,缓些时日吧。”
宋幼清摆了摆手, 示意阿荷将她扶起来, 躺了一夜, 身子也躺倦了, 站起身时竟还有些不稳,“无碍,宫里既然派了人来, 想必是铁了心要带他去的,他还小,难免会在宫里出了差错, 我是一定得去的,你替我梳妆一番,别让人瞧出我气色不好了。”
阿荷一瞧见宋幼清这般虚弱,就回想起昨夜见到的满目创伤,她亦不敢多问,“可是娘娘这身子……”
虽是退了热,但人难免体虚,这路上也不知能不能撑住。
“我自己身子自己知晓,往日又不是没有过,只是入一趟宫罢了,不碍事。”宋幼清将殷红的唇脂抹了又抹,将苍白掩下,“今日你莫要跟随我入宫,让流云跟着,你在府里打点着,若是陆家有人前来……都一并轰出去就是。”
“是。”阿荷知晓她有考量,便也不再阻拦,“奴婢去将小世子带来。”
宋幼清点点头,随她去了。
宋幼清走到床榻旁,将李承珺的那枚扳指从枕下取了出来,前几日她为避免遗失,用一根红绳将其绑了起来,便可系在了手腕上。
“娘娘,前厅在催促了。”
“来了。”
原本以为是王公公来的晋王府,却不想……
宋幼清走上前,福了福身,“苏澜见过梁公公,公公久等了。”
梁九公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今日怎会亲自来晋王府?
“侧妃娘娘折煞老奴了,娘娘还是快些随老奴入宫吧,皇上昨日听说晋王殿下来了位小世子,欣喜地一夜都未睡好呢,说是要见见小世子,老奴好不容易才将皇上拦下,可这一早便催促着老奴来府里请小世子去宫里玩玩呢。”
“多谢皇上记挂,不过世子还小,怕见着生人,苏澜想着不如与他一道进宫,路上还能照应着他些。”
梁九公见宋幼清说话也不端着架子,自然也不为难她,“娘娘这说得是哪里话,小世子自是要娘娘陪同才是。”他一顿,“哟,这才正说呐,小世子就来了。”
阿荷牵着李启昀走来,“见过娘娘,见过公公。”
梁九公见着李启昀也先是一怔,眉眼中都染上笑意,“哎哟,老奴可都瞧愣了,小世子与晋王殿下当真是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宋幼清心中冷哼了一声,分明也就三四分像,硬是被人说成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若是假的怕是都能说成真的,更何况他确是真的,这下众人定是深信不疑了。
“老奴第一回 瞧见晋王殿下的时候,殿下也比如今的小世子大不了几岁……只需瞧着小世子就能记起殿下幼时是什么模样了。”梁九公感叹,“岁月不饶人呀,这转眼间,晋王殿下孩子都这般大了。”
宋幼清颔首低眉,一言不发,她脑中满是梁九公的那句话:
“第一回 见着晋王殿下之时,殿下也比如今的小世子大不了几岁。”
大不了几岁……
其中透露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宋幼清总觉得有些异常。
李承珺六岁之时就已在晋州,而梁九公应当是皇上刚登基之时就在皇上跟前伺候了。
而那时李承珺也不过三岁,这期间几年,便跟着太后住在别院之中,太后于李承珺六岁那年薨逝,皇帝便封了李承珺晋王,而将他送去了晋州。
自李承珺三岁之后,梁九公根本不曾再见过李承珺,又怎会知晓他是何模样!
梁九公在说谎!
脱口之言不会骗人,既然这么说了,那他定是有见过李承珺,而且不是在皇宫,是在晋州……
可梁九公一直跟在老皇帝身侧,怎可能独自前去晋州。
宋幼清脊背发凉,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梁九公身份不明,也不知究竟是敌是友,一切只能从李承珺口中问出,可李承珺又不在府中。
罢了,还是等李承珺回来了再说。
“皇上既然心急,那便不好再耽搁了。”宋幼清见梁九公就要去拉李启昀的手,她眼疾手快地将他抱起,故作安抚,“启儿乖。”
李启昀才不过三岁的年纪,可也不轻,宋幼清大病初愈,猛然一个使劲,眼前顿时一黑,差些站不稳,阿荷见状,赶忙将身子凑过来,替她稳了稳。
“娘娘说的是,还请上马车。”梁九公收回目光,摆了摆手,示意一众太监撤下。
宋幼清看了阿荷一眼,微微颔首,抱着李启昀就往外走去。
宋幼清不禁感叹,她这辈子怕是就与这群孩子结了缘,先是谢衡,再是宋思清,如今又来个李启昀,一个个的还闹出不少事儿来,否则她哪里需这么操劳。
“娘,启儿乖。”
这是宋幼清第一回 抱着李启昀,于李启昀来说,他自小除了奶娘与府里丫鬟嬷嬷,便没有其他女子抱过他了,宋幼清与那些人又不一样,让他愿意亲近,也舍不得撒手。
将军她弱不禁风 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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