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闻璟掩下审视的目光,不免好奇起来:“你有什么正事?”
第5章 算账
虽然这样的问法好像在找茬,可阮灵萱在萧闻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只能归为自己多想了。
她正要开口回答,上头传来一道声音。
“阮六姑娘今日来学堂上,是有什么事吗?”齐夫子捻了捻山羊胡子,坐在椅子上发问。
阮灵萱在族中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六,有时候阮知县也会拍着脑袋称她“我家那顽劣的六丫头”,所以齐夫子才会如此称呼她。
此话一出,一些拥戴薛贵的小狗腿就十分给面地哄笑了起来,唯独薛贵板着张脸,难得没有因为阮灵萱被夫子阴阳怪气而笑话她。
齐夫子再次清了清嗓子,让下面的学生安静下来。
在这些笑声中,阮灵萱脸上始终没有不忿,十分沉得住气。
齐夫子捋了捋胡须。
对于阮灵萱这个不爱读书的学生,齐夫子也头痛过一段时间,实在管不住了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免得气伤身不划算。
想着小姑娘年纪还小不懂事,等再大一点也许就稳重了,开窍了,会耐心下心来学习。
阮灵萱在笑声消散后方站起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齐夫子安好,端午将近,临江有赛龙舟活动,学生很想去看,可是阿娘说了,只有学生得了夫子的甲等才可以去观看,所以学生来了。”
齐夫子:“……”
这还真是个他想不到的理由。
虽想不到但又能够理解,因为临安县的赛龙舟颇有名气。每年端午都会吸引周边城镇的龙舟队过来竞赛,赢的队伍不但有丰厚的奖励还能得一块代表荣耀的匾额。
所以竞争激烈,也很有看头,每年为抢最佳看席,也闹过不少事。
“我听说这次龙舟赛,隔壁的新康县准备了一条涂满金漆的金龙船,足有两百尺长,七尺宽,嗬——那叫一个威武啊!”
“这有什么,我们临安县的那艘百年状元船也不是吃素的,这次也肯定能连冠!”
“对了对了!你们知道魏家军也会派队参加,想必是魏大帅的族亲领队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魏家军的风姿!”
对于玩乐一事,孩子总是热衷的,阮灵萱起了个头,其他孩子就热热闹闹地讨论起来,夫子清嗓子都没有用。
阮灵萱的眼睛亮了又亮,就连旁边的萧闻璟都能看出她是真的想去看赛龙舟。
可赛龙舟有什么特别的,不说临安有,就是盛京也有。
其实阮灵萱在临安县的这三年,龙舟赛也看过两回,说新鲜嘛也不是很新鲜,但今年不一般,因为今年有魏家军。
阮灵萱她天生对武将有好感。
可阮家偏偏是个从文的。
从曾祖父阮鹏康中举后,成功将寒门阮家的半只脚踩上了一个新台阶,再到祖父阮均安三甲及第,从翰林院一路高升至大学士,入阁辅政,整个阮家就摇身一变成了书香门第、文坛新贵,也格外重视子女教育,想要复刻并且延续家族的荣光。
这就格外凸显阮灵萱像是好竹里生出的歹笋,生来不爱读书写字,反而热衷骑马射猎。
不过这大抵是因为她身体里还流淌着另一半来自以军武而闻名的沐王府,天生崇武。
而魏家军一直以守卫西南为任,战功赫赫,魏小将军作为他们之中新一代的力量,第一次出战就带着八千骠骑急行千里,横扫西境,入敌境犹如无人之地,歼敌上万,俘获蛮夷贵族、大臣上百,牛羊无数,简直是话本里战神,也是阮灵萱除了外祖父之外最崇拜的人。
细细一算,魏小将军是顺天十年生人,比她要大上两岁,这个年岁应该还在他的祖籍泰安生活。
听说他也是看过临安龙舟赛的人,最有可能就是这一次了!
阮灵萱焉能不期待。
“安静!——”齐夫子用竹条敲打着木案,砰砰的响声让人不由回忆起被揍屁股时候的疼痛,大家便安静下来,乖乖听夫子讲话。
齐夫子捻了捻胡子,瞧着阮灵萱的脸,见她满脸堆笑,活像是一只蠢蠢欲动想要偷鱼的小胖猫。
别说,那模样还怪可爱的。
齐夫子嘴角抽了抽,努力板起老脸,“老夫的甲等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阮灵萱把手往身后一背,恭敬道:“夫子您考我吧,这次我肯定能答得上!”
笑话,她已经十六岁了,难不成还会被娃娃们的启蒙教育难倒吗?
虽然不喜欢读书学习,可身在阮家,阮二爷又岂能真的让她当个两眼一抹黑的白丁,所以在阮灵萱成长的血与泪里还是充满了“之乎者也”。
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阮灵萱居然大放厥词,课堂上再次喧笑而起。
只有齐夫子没有小觑。
想到阮二爷好歹也是个二甲进士,要是开个小灶给阮灵萱补补课也不是不可能。
身为严师,他可不能轻易让阮灵萱过了去。
纠结了一番,齐夫子拿出小竹条轻轻敲了敲自己手心,选择了最近才学的一篇功课让阮灵萱背诵。
刚开蒙的孩子学的东西都是粗浅易懂的短句,朗朗上口容易记,所以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阮灵萱也还能记得,并不费力地就背了出来。
背完之后,她不忘得意地看了眼萧闻璟。
萧闻璟手撑着腮,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书,一脸的宠辱不惊。
齐夫子也是没想到阮灵萱这小小脑瓜还真能背的下来,他不信邪地又抽了几段让她背。
《弟子规》嘛,阮灵萱翻来覆去被罚抄过不下五十遍,早就滚瓜烂熟于心,根本不怕夫子抽查。
夫子见这个简单,实在难不倒她,清了清嗓子:
“再来,‘事非有意,譬如云出无心’1,下一句是什么?”
阮灵萱一下卡壳了。
弟子规都是三个三个的字,齐夫子忽然冒出一句不整齐的话,阮灵萱脑子就转不过来了。
齐夫子等了片刻,哼哼两声,“就这样还想要甲等。”
阮灵萱眼睛咕噜噜转,还在疯狂搜索记忆,可是脑子空空如也。
弟子规里有这句话吗?
看着哑口无言、呆若木鸡的阮灵萱,夫子满意地打开书,开始上课。
阮灵萱丧气地坐回到席位上,出师不利导致她十分被动。
“‘恩可遍施,乃曰阳春有脚’ 1,这是《幼学琼林》第一卷 里的话。”
萧闻璟忽然开口和她搭话,阮灵萱迷糊地扭头看他。
“啊?”
他又用指节叩了叩黛蓝色书封。
“而《幼学琼林》‘我们’现在还没学。”
“啊!”阮灵萱惊呆,险些要跳起来,费了好大劲才压住自己,看了眼若无其事的齐夫子,低声指责萧闻璟道:“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嗯?我们不是阳关道、独木桥各走各的了吗?”萧闻璟撑着腮,那张苍白的脸颊被外面的日光都照着,琉璃盏沿般通透,显得骨清神秀,精致无比。
难怪他先前一声不吭,原来在这等着秋后算账呢!
“……”阮灵萱急抽了口气,又咬着牙不解道:“那你为何现在又告诉我?”
“怕你不知道自己吃亏在哪里。”萧闻璟微微扯起唇角,似笑非笑,右眼角下一粒小小的泪痣都变得灵动无比。
阮灵萱:“……”
她的沉默振聋发聩。
第6章 绵绵
这一晚上阮灵萱辗转反侧。
脑海里都是萧闻璟那张可恶的笑脸,越想越气,真恨不得现在就翻墙去拙园,把萧闻璟从睡梦里摇起来,让他赔自己的良机。
他压根就不知道她没能去成这一年的龙舟赛,没有看见魏小将军,此后不知道后悔了多久。
不过,就算萧闻璟知道,估计也不会感到抱歉。
经过今日的事,阮灵萱算是开了眼,有些了解萧闻璟是什么人了。
他分明就是那种平日里无事高高挂起,一旦想踩你几脚的时候反常地关注你,和你说话的那种人。
就像在书院,齐夫子考她的时候,倘若他好心提心,这些是夫子还没教的内容,她便可以理直气壮说不会,而不是傻愣愣的,任由夫子把她糊弄过去。
更过分的是他还放马后炮,让她挠心挠肺,追悔莫及。
着实可恶!
不过仔细想了想,也怪她,谁让她从前表现不好。
齐夫子就是知道她三天两头不来上课,定然对学的内容不熟悉,才这般刁难她。
虽然萧闻璟小人,但终归自己也有错,阮灵萱气鼓鼓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罢了,明日再去找夫子好好保证一番,日后都认真上课学习就是了,夫子想必会对她网开一面的吧!
翌日清晨。
阮灵萱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坐起来,云片拿了块湿好的帕子给她洗脸。
“姑娘昨夜没有睡好?莫不是想到今日有骑射课,兴奋的?”
“骑射课?”阮灵萱眼睛一转,就见一旁的木施上搭着一件银红色的新骑服,是云片预备着待会要给她换上的衣裳。
这时候阮灵萱才想起东篱书院是教骑射的,还是她最喜欢并且堂堂不落的课,所以云片不等她发话就早早做好她今日要出门上学的准备。
“哦……我困迷糊了。”阮灵萱在云片疑惑且关怀的目光下再打了一个哈欠。
她困是真,迷糊也是真。
这都过去几年的事情,她哪能样样都记得那么清楚。
等阮灵萱梳洗完,去正屋和爹娘用了早饭,才由牛八二赶牛车送到书院去。
太子追妻笔札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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