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到了电视台,最后一幕录製已接近尾声。方慧京仍带了宇宙乐团前来观摩,望了我一眼便视若不见,只由宇宙乐团点头向我打招呼。我心中忍不住苦笑,虽说已习惯她这样难以亲近,不过这段日子还以为能与她修好,看来是我一厢情愿。听到导演喊了一声卡,宇宙乐团迎上前去,有说有笑地跟在魔方四身旁聊个不停,那天之后,他们的交情好像又更进一步。
魔方四卸妆的同时,电视台的记者也趁空前来访问,当然是为了那件緋闻。
我挡在魔方四面前,郑重对记者解释:「梁以默和玫兰是因为工作上的需要交流,希望记者朋友不要再对这件事提出疑问,请将焦点放在新戏上。」说完,我和小芬好不容易才将记者请了出去。
看着大家卸完妆鱼贯走了出去,我抓着梁以默的手臂,「你留下来--其他人先走,我有事要问他。」
「没关係,你们先回去。」梁以默瞧了我一眼,转头示意其他人可以先走。显然另外三个已猜着我留下梁以默的目的,反倒怔怔站着,任亦方缓缓走向我们几步,却被钟明拉着离开。
只剩下我和梁以默,气氛僵了几分鐘,因为我根本没想开口说话。他靠着化妆台,直直盯着我瞧,微微一笑,好似自己在状况外:「你到底有什么事?」
「你还反问我?」
「难道我该知道你要问什么?」
「好,我就问你一件事。在你眼中,我这个经纪人就是差,就是不及格对不对?我根本没资格带魔方四,是我让你委屈了,只要你承认,我可以让经理立即换掉我,马上就有一个经歷丰富的经纪人带你们。反正我由始至终注定该做的就是一个小小的助理,全公司的人是这么看我,所以我也不意外你会怎么看我!」我忍不住气粗。
「我从没这样说。」梁以默收了笑容。
「你是没说,但你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都在告诉我,我很差!」想起老周连日来对我厉声责骂,我忍不住委屈,「只要做错一件事,先前的努力马上让人抹煞,我的办公桌还是在助理的那一排,连经理也像随时等着我降级,所以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都没替我安排。这都没关係,反正坐在哪也无所谓,因为我就该坐在那,比起其他的经纪人,我连得到自己艺人信赖的能力都没有……」
「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做,只不过……你就不能再等几天吗?」梁以默难得露出歉疚的表情,微微低下了头。
「再等几天?我能等,但经理不能等。我不想再过问你跟玫兰,我信你,不过经理要解释,回头我还是会告诉他,那件緋闻是空穴来风。但经理已经不信任我,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他会亲自问你。」说完,我再不理会他,转身离开。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你不相信?」梁以默忽然拽回即将离开的我。
失去重心的我一下子脚滑,猛地往后摔了一跤。正当我脑里就快空白,双眼只看到天花板,突然却有一双大手牢牢揽住我的腰,用力将我带了回来,我的双眼又出现梁以默的大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用力的,你还好吗?」
得收惊的我哪有办法一下子就回神,我怔怔望着他,频频喘气。
「要带你收惊吗?」梁以默暖徐徐的呼吸声一下下飘着我的瀏海,见他露出一副恶作剧的笑容,我心中顿时一股气,用力推开他,「你不知道自己力气很大吗?你要拉我好歹先知会一声吧,就不怕我摔成脑震盪是不是?」
「我已经道过歉了。」梁以默摊开双手。
「也让我摔你一次,再道歉,看你接不接受……」我小声发牢骚,拍拍自己衣裳,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要仔细拍掉细菌才行,免得被他传染无趣,「把我拉回来到底要说什么?我已经说了,我信你,既然没什么就算了。」
「我的事真的让你很为难吗?」
「不是为难。」我后面吞回肚里那句却是、是百般为难。
梁以默好一会儿没说话。我真是纳闷,要他跟我解释緋闻的真相有这么困难吗,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管真相如何,再怎么样我也会认命替他收烂摊子。就当我还你八年前对魔方四的诅咒好了。
「既然我让你这么难做,就当跟你商量好了……我不知道记者拍出来的会是这种照片,其实……其实小任跟玫兰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了。」
「小任?」我不由得震惊。
「那天不是只有我跟玫兰,小任他们也在,但记者偏偏只拍我们两个入镜。她的经纪人不管这些,还夸讚玫兰挑我挑得好,为了这件事,玫兰向我道歉好几次,说会向媒体解释。但我想玫兰这几年为了这些不实报导困扰,风评已经很差,就劝她放心,因为我知道你会替我们灭火。」
「但小芬跟我说,玫兰常常来黏你……」
「我们跟玫兰是朋友,一块说笑有什么好奇怪,小芬会这么说只是看在週刊这么写,就顺理成章当她是来找我。其实在片场我们都是一块的,我从来没跟她独自说话。我们认识玫兰很久了,她在演艺圈沉浮好几年,始终没有大红,为了小任,也许这档戏就是她最后一次演出,她是不想小任的爸妈看了这些报导有微词。」梁以默重重叹口气。
「所以,与其让玫兰和小任在媒体面前曝光,让观眾认定她就是为了博人气不择手段的女艺人,还不如让这件事到此为止逐渐淡化?」
「你想,小任如果也跳出来解释,媒体会怎么评论玫兰,说她周旋在魔方四之间?小任的父母很保守,他进入这个圈子时也受到很大的反对。万幸的是,他父母总算还清楚玫兰与我们的交情,这篇报导不至于让长辈误会。我不知道你会因为这件事受到经理这么多质难,我们不是不想跟你解释,只是想等事情淡了再告诉你,如果因此让你难做,我向你道歉。」
「我怕更不好办了……」因为太意外,我有些失了神。
「什么意思?」
「玫兰的风评不好,不是只有观眾这么想……经理说过,他不希望玫兰跟你们任何一个人有牵连……」我吞吞吐吐。
「魔方四消声匿跡三年,玫兰一点也不在意,还是坚持陪在小任身边,只要小任说她好,玫兰就好。我们跟她很熟,她不是报导中的那个人,人的本质不是光凭一篇报导就能断定。」
「你不必跟我争论。我知道,你们不是随随便便跟一个人交心,你们都说她好,我就有理由相信玫兰这个艺人有她存在的优点。毕竟跟她相比,我反而不像她能得到你们十成的信任。总之经理那头我会解释,我只希望这段时间你们低调一点,让我有时间跟经理商量。」
「如果我的做法让你误解,我真的很抱歉。或许我……我不擅当面对一个人表露信任,但我知道你为我们做了很多,我们没有不信任你。」梁以默又露出歉疚的表情,看来让他对我低声下气很难为似的。
「但你们也没表现出真的信赖我,起码这件事你们选择了对我隐瞒。回去吧,他们还在等你。」
我示意梁以默可以走了,他望了我一眼,没多说什么就即离去,我离他身后几步远,从走出电视台那段路一直没跟他攀谈。
很有默契地,我们同时眼尖地发现狗仔躲在一旁跟拍,我不由自主走他身旁,颇有几分保护的意味,梁以默也发了一计恶狠很的目光瞪着那两个狗仔。我当然不怕他们会拍,毕竟仗着经纪人的身分,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站在艺人旁边,何况狗仔应该也没兴致拍我。
「你的车在哪?」
「你让他们先走,我当然没车搭了。」
「好吧,那你等一下,我叫车。」我急忙掏出手机。
几分鐘后,计程车很快到达,我送他上车,顺道请司机记得开收据。梁以默没关车门,往里挪了一个空位,拍拍椅子:「一块走。」
「不用,我有骑车。」
「你先上车就是了。」梁以默很坚持。
没輒,我只好坐进车里。我请司机先绕一段路,请他叫车行里的其他司机在某个目的地接我们,司机很懂,知道我们大概是在躲狗仔跟拍,还大声保证自己绝对有法子让狗仔跟不到,我和梁以默无奈笑了几声。就这样换了两辆车,老实说,我也不敢篤定狗仔还在不在后头,但花了我这么多车钱,我已没法再忍耐多绕几段路,让司机直接开到梁以默的住宅。
我本打算送他下车直接回家,但没想到梁以默却开口要我下车,应该说是请,很有礼貌地请我下车。
「你先上来坐一下,至于你的机车,我会替你牵回来。」
「又不是很近,就放着好了,反正在停车场也不会被盗,我明天自己会牵。」
梁以默一副随便我的表情,开了门请我进去。到了他家,我才知道玫兰也在,玫兰望了我几眼,尷尬地笑了笑,随即走到厨房里去,看来这里她很熟。魔方四一见我来,倒是招呼很热情,原来他们正打算吃火锅。
「你们这些傢伙,吃火锅竟然也不叫我。」
「心血来潮想吃而已,想叫你,又不好意思让你为了吃这一顿这么远赶来。」魏旭齐笑着搬来一张椅子,临时加插我的座位。
我不客气坐在餐桌旁,等这几个人弄好火锅让我大快朵颐。玫兰从刚才到现在都没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看到我,总之我已经饿了,纵是天大的事都不能阻止我吃饭。
玫兰端出最后一盘菜,笑了笑:「已经准备好了,大家快吃啊。唐小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要来,所以准备的不多。你多吃一点,千万别客气,不够吃的话,我再下去买。」
「不用了,已经很丰盛,够我吃了。」
「他们很会吃,你要抢快一点才行。」玫兰又笑。
看来梁以默说的是真话,玫兰在他们之中就像女主人,而他们早习以为常。我原本对玫兰使用緋闻这种手段博人气有些感冒,但看她卸下工作,卸下妆,朴素得就像刚出校园的女生,实在无法再跟电视上浓妆艳抹的她联想在一块,不由得让我悄悄多注意了她几眼。
她三不五时替任亦方夹菜,自己一碗饭都没吃上几口,像个奴婢伺候大老爷,这种举动看来已自然得连其他人都不觉得有何奇怪,照旧吃自己的饭。对我而言,女人如果对一个男人这么小心翼翼照顾,可见对方在女人心中的份量不小,如果他们彼此是真心的,我也没什么理由阻止。
任亦方发觉我傻怔怔盯着玫兰,有些尷尬:「沅星,我听阿齐说了,经理因为这件緋闻有些不高兴,而且还责怪你。对不起,我该早点跟你说清楚……」
「唐小姐,你别怪他们,其实是我不好,我若是保持一点距离,就不会让记者拍到这种照片,也不会害以默成了代罪羔羊。我本打算向媒体解释,但我的经纪人要我别多话,不过我知道你们经理为了这件事不高兴,所以我明天会向记者说清楚,绝对不会让你难做。」玫兰赶忙插嘴。
「那倒不用,这件緋闻并不严重,风头一过就没什么,经理不高兴也不专指这件事,主要是因为我的处理应对让他感觉不够专业。既然我已经知道真相,回头我向经理解释,相信很快就没事了。」他们都这么夫唱妇随了,我没理由棒打鸳鸯吧。
「你要向经理坦白这件事?」任亦方看来颇为紧张。
「你跟玫兰在一起是一回事,但经理肯不肯对外界公开也要由公司评估。虽然经理不阻止你们谈恋爱,不过艺人公开恋情本来就有一定的影响,我必须要让他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公司才能为你们打算。放心,我相信经理不会这么没人情,如果他知道你们是真心在一起,应该不会多番刁难。」
「当初我们选择不说,是因为京姐严格禁止,那时玫兰才刚出道,她察觉到我们的恋情,就责骂我怎能让小牌艺人缠上。没想到我们消声匿跡三年,换了玫兰闯出知名度,她的经纪人也告诫她别跟过气的艺人沾边。其实感情若跟人气扯上关係,哪还是真心,我们一路陪到现在,早把彼此当成未来的一半,无论将来红不红,都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任亦方紧紧握着玫兰的手,说话之际两人都不忘看着彼此。
「所以你怕我像京姐一样禁止你们,才不敢跟我说是不是?反正不管经理怎么说,我都会尽力帮你们说好话行了吧。」我笑了笑。
「只要你不反对,经理会怎么说,我也不怕。」
「我又不是你妈,哪轮得到我反不反对--那我是不是可以吃饭了?」我拿起筷子敲了敲碗。
回去的路上,我思索着该怎么把这件事完整地回覆老周,毕竟他对玫兰的印象并不好。魏旭齐也没打扰我,似乎知道我正盘算怎么向老周公开这件事。许久,我见他没往电视台的方向行驶,赶忙指正:「我的车还在电视台的停车场……」
「现在很晚了,载你回去牵车,你一个人要骑这么远的路回家我不放心。明天一早我会来载你,你可以陪我们一会儿再回公司。」
「也好,反正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跟经理解释。」
魏旭齐望了我一眼:「经理不是没禁止吗?你就放心跟他说好了。」
「他是没禁止,但没同意跟玫兰……」
「什么意思?」
我简单将老周原本的意思说了,这些话我可不敢当任亦方的面提,「今天跟玫兰说过话,我相信她这个人不错,可惜她在演艺圈的评价不是很好,我要帮他们说好话,就得让经理相信玫兰这个人的性情。」
「所以说,经纪人带艺人的手法,有时真会影响一个艺人的价值。玫兰的经纪人只要艺人能红,怎么红他才不在意,甚至鼓励艺人博人气可以不择手段。你还记不记得前阵子有个小模,为了想博版面,不惜说谎自己去过大牌艺人的家,还说对方曾与自己在一块。不错,是红了,不过现在那个小模到哪去了?还不是一样消声匿跡。」
「这种短暂的灿烂一点价值也没有。」我也附和。
「手法不是没用,要怪就该怪自己一点本事也没有,没法能延续这种灿烂。」
「我也希望这部新戏一出,魔方四的灿烂能更加耀眼。」
「你为了我们已经很努力了,我只希望你别将魔方四的成就看得太重,有时红不红真得靠一点运气,总之你为我们争取到的机会,我们不会白白浪费。」
「你今天很会说话嘛。」我笑了一声。
魏旭齐耸耸肩,有些无奈:「因为听以默说了一些,知道经理将这件事怪到你头上,我可不想你心中有委屈,不管怎么样,我得替你打打气才行。」
「听你说话就是中听,如果是以默,我铁定被他气死。」
「其实以默明白你为我们做的一切,只是他不擅表达而已,我看得出来,他也很关心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你只知道帮别人说好话,如果你在场,你就知道他多不将我当成经纪人看。」
「或许他是真的没将你当成经纪人看待……」
「看吧,你也察觉到了对不对?不是我要抱怨,以默有时真的很不尊重我这个经纪人,不错,我是小你们两岁,那不代表我做事不认真啊,他有必要这么小看我吗?」我听了忍不住拍了魏旭齐一肩头。
魏旭齐沉默了一阵子,才轻轻说话:「我不是说他小看你,而是……而是也许你在他心中……如果有一天,事情的变化不如我的预料,而我也不想介入对方的心意,也许到那时我会为了维护对方,不得已让自己放弃,你会不会愿意为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听得我一头雾水。
魏旭齐缓缓开车,好像欲言又止,许久才听他叹了口气:「没什么。」
魏旭齐忽然断了话头,我也没理由再接续这个话题,毕竟在别人面前说他朋友长短也不好,不管怎么样,艺人就是经纪人的孩子,是好是坏只有自己承担。
第二十四曲 真相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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