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我所料,老周一听到这件事,老脸像忘了施打肉毒桿菌一般垮了下来:「帮李心妍解决违约纠纷?」
我将那事的来龙去脉清楚交代。
「艺人提前解约跳槽到其他经纪公司不是没有,但公司不是盲目替这些艺人收烂摊子的。你进来公司几年了,对这些事应该也很清楚,先不提公司得先预支一笔费用助她协商法律纠纷,还有这个艺人的价值是不是值得公司冒险替她争取?而且漠视自己合约的艺人通常并不是这么好管教,我说难听些,有一就有二,这是管理问题。」
「再提到你说的那个李心妍,她这一年的发展并不好,没有作品不说,负面报导、不合、难搞,再在都显示这个艺人有极大的问题。也许你会觉得哪一个艺人没有自己的脾气,但她偏偏要做犯忌的事,就是解约。说句不好听的,我很难不去猜测,这是她将自己不红的际遇怪罪到经纪人没替她好好洽谈演出,于是另外找人再求翻身。」
老周的话很重,艺人解约对经纪公司的伤害很大,我早有心理准备他会这种反应,说真的,我对李心妍也没把握。
「经理提的,我心中也早设想到了,但我愿意替她说情的原因也有几点。她才二十岁,还有很多时间替她安排规划。一年前我曾向经理提出这个艺人的独一性价值,也就是说,李心妍还有一条路是她的经纪人从没替她发掘的,对于她的前途,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值得栽培的空间。再来那些负面报导、传言相信是很多艺人的痛,这其中有多少不实的消息,我们还不知情,要断定这个艺人有极大的问题可能太早。」我提出自己看法。
「最后是就我自己的观察。这一年来,我多少也遇过她好几次,她本人并不像萤幕上这么活泼,私下看来很安静。有关她的通告,她是早一步就来到摄影棚等候,多次请助理陪她顺稿,了解录影流程。虽然我是单方面看到,所谓难搞、不合没亲眼目睹,但她这么在乎工作细节,这个艺人应当还有值得我们帮忙的优点。」
「好,公司如果要帮她解决合约纠纷,你作为她的经纪人,就得从她身上回收一倍至不等的利益,才有办法平衡公司的支出。她还有四年的期限,她的经纪人定会一一罗列损失演出的报酬,包含浮夸的行程,这笔费用就算龙哥他们还在,也不敢保证有办法从一个艺人身上获取这么大的报偿。她毕竟不是个有价值的艺人。如果是萧菲,就算是天文数字的违约金,公司也会一力争取,这是为什么?因为她的附加价值太大了,国外的广告可以从千万起跳,这个艺人我们会犹豫吗?当然不会!若不是她的价值以天文数字计,聚星经纪早挖走她了。」老周也仍没放弃以自己的论点驳回我的想法。
我无话可说,提到钱,什么都难办。
「我知道女人一哭,很少人不会心软。公司不是不帮她,我也赞同她的确还有空间发挥,但她想来星龙,就得等她合约到了再谈。」老周见我不说话,语气也软了。
「我懂,只是我对她的话很难不放在心上,总是有些担心……」
「唉,那她的经纪人是谁?如果她没法独自一个人解决合约,也许我可以安排律师替她諮商一下。不过只是帮她处理有关合约相关的事,我还没打算让公司介入她和经纪人的问题。」
「她的经纪人是张中庆。」
老周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皱了一下,看来他认识。他默默不语抽了两根烟,不知又有什么考量。
「好吧,你去认识一下这个艺人,看是不是真有价值能让公司替她解决合约。不过我的话可说在前头,别来那一套什么女人要帮助女人──你要记住,有些人不是这么容易能相信,你最好别拿自己的前途冒险。」
我点点头,退了出去。心中却在想,这个张中庆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老周听到他的名字,表情会这么怪?
连着几天,因为戏剧开录,我一时没法分身去了解李心妍的合约,只专注在魔方四身上。因为角色的设定,魔方四几乎集集有戏,戏份算是吃重。我出现在这当然不奇怪,我奇怪的是,又没有宇宙乐团的戏份,方慧京来干嘛!瞄到她又要往我这里来,我故意像在走迷宫一样,绕着许多人身后走来走去。
我就偏要你追着我跑。看她一双高跟鞋踩在草地上,鞋面都沾了泥土,我就想笑。
「我还以为魔方四没有演出呢!」她掏了一张卫生纸,狼狈地边擦鞋子边瞪了我一眼。想跟我玩老鹰抓小鸡就是这种下场,我忍住想笑的衝动。
「京姐贵为老闆都亲自来争取,我当然也不能轻易放弃。」
「哼!」
不得不承认,跟她斗嘴斗了几次,我竟然觉得还蛮好玩。看来魏旭齐没说错,这工作就是要话多的人才办得到。搞不好方慧京对我就是三姑惜六婆,才一天到晚找藉口跟我说话。论话多,她若自称第二,谁敢称第一啊。
「不简单,作为徐慕风的乐团,魔方四的戏份顺理成章也增多了。我早就听说你没放弃,三天两头去电视台打转。这个製作也真偏心,这明摆着是私心要捧魔方四。」她看着前方,导演正对着魔方四解说剧情。
「宇宙乐团刚出道就拿下这么吃重的角色也很不错了。」想当初,那角色有九成机会可是我的,我都没跟你计较,你还敢在我面前酸葡萄。
方慧京冷冷笑了一声,「听说李心妍找上你们了。」
我愣了一下,这种事她也知道?该死的,公司一定有间谍!
「她也来找过我们聚星,不过碍于要解决这种违约纠纷,我们这种刚创立的公司实在没多馀心思替她协商。我不得不说,当初签下这份合约她也要负很大的责任,毕竟没人逼她不是吗?如果你们有心要帮,就要快!我都听闻她找上你们,这消息一定很快传到她经纪人耳里。」方慧京说的轻描淡写,虽然摆着一副不干她的事,可是话中却有些意思希望公司插手。
「你对她的经纪人了解多少?」
「你说张中庆?他是自由经纪人。」
「自由经纪人?」
方慧京看了我一眼,好像在嘲笑我连这都不懂:「就是一人公司啊!独来独往,手头上带着大约五到十名艺人,没啥知名度。他签艺人的条件也很简单,大多是找上还是学生怀着星梦想一闯演艺圈企图大红大紫的小女生。你也知道小女生未出社会哪懂得什么人心险恶,一迷糊签下五到十年的卖身契多的是。」
「这么听来,他似乎不是很正派……」我皱了眉。
「不知道,别人家的艺人我才懒得过问。不过我知道你鸡婆,也许会因为什么一句老话女人该帮助女人,而想插手也说不定。好了,跟你没话说了,再见。」
望着方慧京的背影,我无法理解地笑了笑,会不会是自己带了一些偏见来检视她这个人。看来她今天是特意来找我说这件事,真不知道谁比较鸡婆。
??
我没忘记林语霈三不五时对我发的牢骚,藉着探班之便,找了一天将这两个死女人带了过来。恰巧片场正在放饭,一群人各自找了处空地吃便当、拍拍照攀交情、背剧本,我没迟疑,朝着那四个醒目的背影走去。林语霈忽然拽回我,我本来有些奇怪,却见她紧张兮兮帮自己补妆,这个死女人,看来真想来一次惊天动地的緋闻了。
我将预先买好的饮料由小芬四处发去,这是礼数,吃人嘴软,多少能换来一些人喜欢。
「沅星,这两个是新签的艺人,还是你朋友?赶快介绍给我们认识啊。」钟明见我带了两个女人,赶忙擦擦嘴,站起身来迎接,十足的急色性,其他三人也抬头瞧着。
「你需要这么心急吗?」
「如果是师妹,我们做师兄的当然要好好照顾啊。」钟明呵呵笑着,像个白痴一样。
我冷冷指着他身后:「你坐到后面去,免得你流出来的口水滴到我。」钟明嘟起了嘴,埋怨似地看我一眼。
我拉着她二人随地坐下,简单向魔方四介绍。
「你们不用介绍,你们每个人我都认识……」林语霈娇羞地笑了笑,看得我手上的鸡皮掉了满地,又见她从包包拿出记事本,率先请魏旭齐签名。看来魏旭齐的人气涨了许多,林语霈当初可是衝着梁以默来的,看她盯着魏旭齐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一样,「可以请你们替我签名吗?」
「当然好。」魏旭齐接了过来,亲切笑着,很替我争面子。
魏旭齐正要签,林语霈却突然阻止:「不是签在这啦!」她匆忙抢回本子,翻翻数页,拿出一叠照片,又羞答答的表情:「是签在这……」
那一叠照片少说也有二、三十张,原来她是有备而来。魏旭齐的眼睛瞪得老大,我连忙推推林语霈的手臂,用着咬牙切齿的语气:「你当他们吃饱了撑着,这么多张,你是想派给谁?」
「哎哟,你有职业病吔,我能派给谁,这种普通的照片,连狗仔都不想要吧。我当然要留着自己欣赏,要不然我保留这些照片干嘛,你不知道肥水不落外人田吗?」这一叫,可尽显她的原本面目,魔方四个个都笑了出来。很好,我自己出洋相还不够,现在还带着两个女人陪我一块出糗,好让他们知道我的蠢相是从小培养。
「沅星,没关係啦,反正还有些时间,我们签得完。」魏旭齐将照片分出去。
「我们看起来真年轻,是拍摄日期很久了吧。这是哪一场演出?我都没印象……」任亦方突然一说。
「这是萧菲出那一张『雨中的杜鹃花』专辑所办的演唱会,那时你们正替她做开场,算了有八年囉。」魔方四看到这些照片,好像个个想起那时的风光又或是岁月不饶人之类,没料到林语霈话还没说完,一鸣惊人,「那时候若佳因为拍了你们,还足足让沅星抱怨几天几夜呢。说是干嘛连一些阿猫阿狗都拍进来,要不是我拼了命阻止她删掉,你们哪还见得着啊!」
我立即僵在原处--完了,这个三八婆出了名的漏嘴,我连假装不认识她也来不及了。
「你想死啊?」顏若佳赶忙拉拉她的袖子,企图阻止林语霈继续胡说八道,因为她已见到我眼中的杀气。
「阿猫阿狗……」魔方四用着想杀人的眼光看着我。
「是以前,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我嚥了嚥口水,讨好地笑了几声,转过头去狠狠瞪了林语霈一眼。我若被他们大卸八块,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
魔方四快速地签完,梁以默从中取一张看了好久,抬头对林语霈笑了笑:「这张能不能送给我们?」颜若佳的技术好,这一张是特别清晰地将四人完整拍在镜头里,没有缺胳膊断腿,也没有无头男尸。
林语霈开心地将照片收回包包,头也不抬:「可以啊,只要你喜欢,我能为你拿到相片馆放大,就像掛遗照一样,清清楚楚!」魔方四大愕,随即是一阵大笑。
我真的想剖腹自杀了。
颜若佳忍不住捏了她手臂,「你今天吃了人家坟头的脚尾饭啦,鬼话连篇!」
「对不起啦,我太开心了嘛,不小心说错话而已……」
「她何只是吃脚尾饭啊,根本还拿盐酸漱口了吧我看!我回去就给你多灌一瓶,没让你喝到七孔流血,我就跟你姓,然后每年清明,我再拿过期的脚尾饭拜你!」听着我们三人尖酸刻薄地互骂,魔方四忍不住连连大笑,也引得其他的工作人员过来凑热闹。可能因为是拍摄初期,暂时还没有女演员的戏份,无端端来了这两个新鲜可口的女人,怎会不像苍蝇一样黏过来。
「那你们为什么要取名魔方四啊?」趁乱,顏若佳好奇发问。
我讚赏地点点头,还是顏若佳问得有深度,儘管这问题魔方四早回答到烂,总比林语霈口没遮拦冒出一句遗照好多了。
「那时候我们刚组乐团,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站上万人舞台开唱,结果我们的远景什么都幻想过了,才发现根本还没取团名。原来取团名跟作一首歌一样难,我们四个人想了一堆团名,却一直没有共识。后来还是多亏以默,他刚好玩着魔术方块,忽然想到如果我们的音乐也能像魔术方块拥有这么多无限……」
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听魏旭齐解释了,和顏若佳当初想的原因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当时我听魏旭齐解释完,忍不住开口回了一句,应该取名叫万花筒才对,那才叫无限,而且又美丽,甚至还口没遮拦嫌弃,要是梁以默刚好在玩贪吃蛇怎么办,惹得魏旭齐没好气地瞪我一眼。本来就是,团名根本取得有够随便,我当初不该问得这么认真。
因为听过答案了,所以我没认真再听魏旭齐解释,这么东瞧西瞧着,钟明和林语霈不知交头接耳说什么,看来乱开心。我见梁以默也心不在焉,忍不住开口询问:「这几天拍戏有没有什么问题?」
「还好,大家知道我们是第一次拍戏,还蛮耐心指导我们。但因为还是生涩,所以重来的机率比较多,这点就比较不好意思。」
「那你们和徐慕风配合得怎么样?」
「他人不错,很客气,对我们也很有耐心,第一次合作还不是很熟……」梁以默说的轻描淡写。
我点点头,徐慕风负面的评论不多,较多的当然还是緋闻,不过他一次都没承认。他和魔方四是同时期出道,经过八年的耕耘,在歌坛已是小天王的地位,称得上双栖艺人。一样都在演艺圈努力,徐慕风已经达到这种成就,而魔方四却是失败了从头再来。
「是、是徐慕风!原来他也有演。」林语霈忽然叫了出来,激动地指着我身后,身旁钟明的吸引力看来瞬间化为零。
我转头瞧过去,徐慕风戴着墨镜帅气地走来,他刚才应当是在褓母车内休息,准备开录了才回到现场。我瞧瞧魔方四这几个男人坐在草地上,像个工人一样吃便当,地位真是天南地北,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日老娘我也会让魔方四享有这种待遇。也随着徐慕风回来,工作人员开始忙碌,架机器、准备道具,像一堆勤快的工蚁。
徐慕风身后的经纪人一副西装笔挺,远远就见着那位大哥一路走来嘴巴都没合过。我是看不清徐慕风的神色,但从肢体猜测,他应当是听得不耐烦,又是一个长舌的例子。徐慕风逕自走到一旁躺椅坐下,还有大伞遮阳,伶俐的助理及时递上矿泉水。那可是他的经纪公司准备,不是剧组的差别待遇,看得我又忍不住再次发誓,老娘我以后一定会替魔方四争取到这种待遇。
眼见他的经纪人向我们这里走来,我赶忙站了起来,往前迎上几步。
「唐小姐也来啦。」
「刚到而已。」看着赵建志摆出友好的笑容,我也连忙拿出官方笑脸应对。
「唐小姐很认真,我见你几乎天天来。」
「哪及得上赵大哥这么照顾旗下艺人,我该向你学的还多呢。」
这个赵建志是星龙的对手--耀辉经纪公司的经纪人。耀辉经纪与公司之间存着数不清的纠葛,因为是国内前两大经纪公司,艺人玩大风吹,不是来我们这儿,就是去他们那儿,一堆合约烂帐算都算不清,所以老周一听我想解决李心妍的合约纠纷,才会额冒青筋。不过这几年,耀辉经纪频频将触角伸往国际,签下国外一些艺人,也带领旗下艺人走往世界,看来他们的目标是想作为世界数一数二的大经纪公司。相反地星龙仍在稳扎稳打,眼光还是只放在亚洲大陆,看来方慧京也没说错,星龙是有些保守了。
「你们周经理见多识广,哪需要我教你几手。何况一年前你们三大王牌自立门户,也没因此让周经理焦头烂额,还将公司稳稳地镇住,连我们老董都夸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能在周经理手下学习,那才是好福气。」赵建志笑了几声,说得很诚恳,只见他的脸忽然微微一偏,「不好意思,因为一会儿就要开录,徐慕风得培养情绪,背背剧本,现在不太适宜帮你签名。」
我转头一瞧,林语霈这个死三八不知何时拿着记事本站到我旁边,若不是赵建志及时阻止,她铁不定想趁我们说话之际就溜到徐慕风身边去了。
「她是我朋友,我带她来见识而已。她第一次来,所以不太明白现场拍摄的状况。」
「没关係,其实徐慕风很随和,和粉丝的交流一向很好,若不是就要开录,我是没意见。不如这样,明天我再送你朋友几张徐慕风的签名照,她也算没白来这一趟。」
我点头道谢。赵建志真是懂应对,让我打从心底佩服。不知道耀辉的经纪人是不是都像他这样。魔方四回到现场之际,我连忙说了几句加油,在一旁瞧他们拍戏的状况。
第十九曲 新戏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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