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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三十二

    三十一
    一入门除了热气,还有浓浓的熬煮的肉香。
    右侧有一小台子,锅炉就设在那儿,煮麵的水汽氤氳了一整铺子,可近日风大又凉,并不会觉得闷。
    不过对着那热锅煮麵,就算天气再冷,还是得出一身汗的。我愣愣的瞧着正煮麵的人,是个大叔,他额上都是汗,袖子更高高捲起。
    傅宁抒对着嘱咐了两句,就转身带着我找了位子坐。
    麵铺不大,只有五六张桌子,就剩两张是没人坐的,不过桌上都还放着前个客人吃过的空碗。
    傅宁抒像是一点儿都不在意,还挽起袖子,把那些碗筷挪至一边。我才要坐下,见着连忙伸手去帮忙。
    桌上搁了块湿布,我瞧了瞧别的桌子上也有,好像…是给客人自个儿擦桌子的,就拿了把桌面擦了擦。
    「…不用擦得那么仔细。」傅宁抒见着一会儿,出声道。
    我还是擦着,边说:「反正都擦了嘛。」
    「这是外头,不用你忙。」傅宁抒又道:「坐下来。」
    我訕訕的喔了一声,把湿布搁开,赶紧的坐下,然后就听几声吸哩呼嚕,忍不住往旁桌看了过去。
    正吃麵的是个彪形大汉,两手的袖子捲了起来,一手拿筷,一手捧着个大碗,吃得正尽兴,额上的汗沿着脸往下流,鬓边都是水光。
    我愣了愣,转开眼再瞧向别桌,坐的大叔有些不修边幅,也是埋头苦吃,另一桌的年轻男人也是,吃得一点儿都顾不上形象。
    唔…这些人的样子,好像在村子里或是镇上时常都能看见,不像前面街上的人那样穿得漂漂亮亮,也不像上回,在东门先生请吃饭的那儿,吃得很讲究…
    在这儿吃麵的人,都是很朴素简单。
    感觉…很亲切。
    上次去吃的那地方,又大又漂亮,菜也很好,味道也是,坐着的客人衣裳都比人要好看。
    可那样的地方,好像对傅宁抒比较合适…
    「上麵啦——」
    头上忽地传来喊声,我连忙转回桌前,就见那老闆俐落得很,分别将两只大碗分别放到我和傅宁抒的面前,又从围裙的袋子拿出两副筷子摆上,人就转身再回去煮麵了。
    我盯着面前的大碗,闻得一阵麵香,以及浓浓的肉酱香。那肉酱里拌了葱花虾米,还有切成碎丁的大头菜呢。
    「…光看就能饱么?」
    耳边听傅宁抒说,面前就见他递来一双筷子,我吶吶道谢,伸手接过。他给了我后,自个儿也拿起筷子,然后拌开酱,和上麵条。
    我怔怔的瞧着…
    傅宁抒像是察觉的看过来,微挑起眉,开口:「怎么不吃?」
    我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说…
    他默了一下,才淡淡的问:「不喜欢吃这个?」
    「不是…」我怕他不高兴了,连连摇头,「我喜欢吃麵…」
    说着,我瞅一下他的脸色,才又说:「就是…先生怎么想来这儿吃啊?前面也有卖麵的,好像还比这儿宽敞。」
    傅宁抒神情平淡,只是道:「你喜欢那些只是好看,却没用的东西是么?」
    我呆了呆,有点儿不懂…麵就是麵,煮了之后哪里要管好看不好看的,而且不好看,也是能吃呀,怎么会没用。
    不过,麵能煮得好吃又好看,当然更喜欢啦。
    我想着就点点头,可见他面色好像有点儿沉,不禁迟疑,就问:「先生…不喜欢这样的么?」
    傅宁抒低唔了声,没说什么,只自顾用着筷子拌弄麵条。
    我觉得有点儿无措,不禁小了声音:「我也不一定要好看的,以前也时常没抓好时间,那麵就糊成一团不好看了,但也吃的嘛。」
    「……」
    「但花样多点儿,味道是比较好啊…」我忍不住又说。
    傅宁抒霎时停下手上的动作,然后叹了口气。
    我不明所以,愣愣的瞅着他,「先生?」
    「…快吃,再不吃就真糊掉了。」
    我连忙说好,赶紧拾起筷子,吃了几口,忽地听他开口,低低的声音说他以前读书
    时,常溜到这儿吃麵。
    我心里咦了一下,微睁眼望向他,顾不上嘴里还有东西,就问:「先生以前也是书院的学生么?」
    傅宁抒轻嗯了一声,说:「不过我只待了两年。」
    唔,书院里没有规定学生只能待几年,可一般来说,最少也要待上三年,才是学得有成,然后开始参加地方上的考试…
    我想着有些惊叹道:「先生这样厉害啊,待了两年就能去考试啦?」
    「我没参加考试。」
    我咦了一下,疑惑的问:「那这样先生怎么能当先生啊?」
    「只是教书,又何须功名。」傅宁抒淡淡地道。
    我懵懵地点头,却想到了一件事儿,不禁就脱口。
    「那只有两年,先生怎么学——」这一说,我才想起来,对喔,是不能记得的…他另一个厉害的本事儿的。
    我立刻闭嘴…
    傅宁抒便看了来,似笑非笑的,「你想问什么?」
    「没有…」我目光不禁向下盯着碗里的麵,囁嚅道。
    「…书院里不是什么都能教的。」
    听见这句,我愣愣的抬起眼…
    傅宁抒看了我一眼,笑了一笑,「有机会再告诉你,现在先吃饱再说。」
    一直等到吃完后,才想起来很重要的事儿。
    忘了带钱…
    因为没什么机会用,又捨不得用,所以没习惯放点儿钱在身上,把手摸上衣袋时,才整个想起来,我霎时发窘。
    傅宁抒瞧见,问我找什么…
    我困窘又难为情,支支吾吾的,囁嚅着说忘记带钱了。他像是一怔,才平淡的道了句不要紧,然后便付完了麵钱。
    一出麵铺,我赶紧就说:「先生,回去我会记得还你的。」
    傅宁抒没听见似的,只是眼睛望了一下天色,对我道:「还早,去走一走吧。」说完,就往小路的另一个方向走。
    我跟上去,好奇的问着他:「先生,要去哪儿?」
    傅宁抒唔了一下,开口:「你想去哪儿?」
    我咦了一声,不禁愣了一愣…
    傅宁抒看了过来,道:「没有想去看看的?」
    我呆了呆,想去看看的?但我又不熟这里…
    傅宁抒瞧着我,忽地挑起眉,「我可用过一整堂课介绍过本城,你居然连一个都没记上?」
    「…那很久了。」我解释,又有点儿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
    「不是才考…」
    话一说,他像是想到什么,声音就突兀的停住,我瞧向他一眼,又连忙低下头转开,盯着地上。
    「…走路要看着路啊。」
    隔了好一会儿,才再听到他开口。我连忙抬起头来,又听他用着温和的语气问了一句。
    「考坏了是么?」
    我立刻点头,可对上他的目光,就觉得该说点儿什么才行,吶吶一阵,出声道:「其实是我没看完书…不是…不是…」
    傅宁抒没作声,只是忽地就伸手,轻轻的摸了我的头。
    「以后不会——」他说。
    我下意的点头,心里才咦了一下,觉着不解…唔,这话断得好怪。
    「…若没有特别想去的,就随便走一走吧。」傅宁抒缩回了手,出声再道。
    特别想去的…我听了这句,脑中想到之前听林叔说的事儿,不禁脱口:「先生,城里是不是有一条河?」
    「嗯。」
    「我听说那里…」我本来想说中秋有放灯活动,但又想到节日早过了,就改口:「那里平日也很热闹么?」
    「平日呀…」傅宁抒语气低低的,像是想了一下,向我看来,「你想去哪里?」
    「不可以么?」我怔怔的问。
    傅宁抒唔了一下,便说:「你想去那就去看吧,不过…」
    我睁了睁眼向他看去,等着听他说什么…可他瞥了我一眼,只是说那就要绕一点儿路了。
    「哦,绕路哪有要紧呀,我习惯走路。」我便道。
    听我这么说,傅宁抒看了来,笑了一下,便领了我转出了这条小路。
    虽然他说得绕点儿路,不过我觉得也没走得很久,就是心情一阵雀跃,一路走走看看就到了。
    转出一条街口,就见一座高高的牌楼,这牌楼后边的一整条街,两边都悬掛了一路的灯笼,那些灯笼和平时提的很不一样,上头像是画了些图。
    我怔怔的瞧着,就要走过去,却让傅宁抒拦住。
    「…不是走那儿,走这边。」他说,往左侧的坡路下去。
    我咦了一下,然后才发现这坡路下去是一条又长又宽阔的堤岸,一边是河,一边是…唔…不知是什么树?树有些高,还掛着绑了铃鐺的灯,风一吹来,一排的树就哗啦啦的伴着铃鐺清脆的响。
    这会儿天色有些灰濛濛的,可还不到天黑,堤岸上走着不少人,树下之间有摆着一些摊子,感觉好不热闹。
    我往河的这边望,河上有点儿雾濛濛的,但还能看得见,好像有船…那些船都很漂亮,也掛着灯笼。
    那些船像是停在水上,而且…
    对着这儿的另一面,是一排排的楼房,那些楼房盖得非常的华丽,比镇上那户最有钱的家里还要好。
    那些楼房的窗又宽又阔,全是大开着的,窗前都有人…
    不知是不是临河的缘故,没什么阻挡,总觉得能听见那些人的笑闹,还隐约听见不知是奏琴,还是什么的乐器声音。
    那些音乐…似乎是从河上不知哪艘船传来的。
    「先生…」我不禁开口:「那些船是做什么的?」
    「用来开心的。」傅宁抒回道,但他连看都没看。
    「用来开心?」我怔了怔,又问:「是看人奏琴么?」
    「差不多…」
    我不禁咦道:「这样能很开心?只听琴不闷么?」
    傅宁抒笑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目光向前一瞥,就无声了。
    我跟着望向前,瞧见是前侧忽地靠近了一艘船,那船有两层那么高,掛了许多扎人眼儿的灯笼。
    那里头走出许多的人,都是样子很美,身段极好的女人,她们穿得衣裳都是轻飘飘的,可却红的紫的粉的,非常的艳丽。
    她们嘻嘻笑着,走路慢吞吞的,可却很好看,朝着我们这边走来,周围有许多人都在瞧着她们。
    其中一个…是最好看的,经过傅宁抒身边时,停了一下便回眸过来,喊了声公子,就凑到傅宁抒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我听见周围有一些声音…
    说着什么…有点儿听不清,只是瞧见傅宁抒笑了一下,唇就动了一动,然后就转开脸,不等我反应过来,手就伸来,拉了我往前走。
    我愣了愣,侧过头瞧向后面,只瞥见那女人一张阴鬱的脸色。
    三十二
    中秋过去后,各个返家的学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班里的其他人也是,只除了一个…
    不知为何,周文生一直没有回来。
    班里其他人——尤其陆唯安和陈慕平,以及丁驹,好像一点儿也没觉得奇怪,都是不闻问的。
    我心里有点儿觉着纳闷,但这次却也没去问谁…
    不是不想知道,一个平时都见得到的人,过了个节日就不见影儿,心里边实在一阵怪怪的,但莫名的…
    总觉得,这个事儿还是不要多问才好。
    于是就也没向谁问起,加上再开始了赶早起床的日子,也顾不上再去在意了。
    我偷打了个呵欠,倦倦的望窗外瞅去,雨一样淅沥下个没完。
    前头柳先生讲课的声音,在这阵雨声中,有点儿朦朦胧胧的,越听…脑袋越沉,眼皮越重。
    连着几日的午后,都是下雨,时下时停的,风吹来透着一股潮味儿,吹在身上刮人又黏腻。
    想着,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当然也是偷偷的。
    最近课变得很紧,一点儿馀空都没有…
    不过,我还是会到书库去做事儿,反正在那儿也能温书。若遇到读不通的,还可以直接问通常会在那儿的林子復——虽然回去也有傅宁抒能问,但问到他教得科目,就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办法,听他的课,就是会忍不住想睡。
    其实嘛,史地也不是很无趣儿的,只是他讲课时,声调低低的,却好像比平常说话还轻了一点儿,但不觉得是含糊不清,反而字句清晰…唔,总之,听进耳朵里,就会忍不住想睡。
    不然要比无趣儿,肯定非柳先生莫数,那些规矩不规矩的,听着就头晕脑胀——唔,又忍不住想打呵欠了。
    我忙低头,避开柳先生的目光,跟着瞥向前头右侧的一个空位…
    不知陆唯安怎么样了?
    早上的时候,第一堂课还没完,陆唯安还坐在位子,忽地整个人往一侧歪倒。
    那时讲课的是席夙一,他的动作比坐在陆唯安身边的陈慕平还快,手一捞就扶住了人,陆唯安才没摔到了地上。
    一时之间,大家先是愣住一下,才嘁嘁杂杂起来…
    席夙易发话要我们安静,就抱起陆唯安快步出去。没一会儿,他又回来,可只继续讲课,提都没有提是怎么回事儿。
    等课一完,立即有人出声问,他才说人在休息,暂时没事儿,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那会儿有几人就说着不如去看看情况…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也去,李易谦就出口拦住,说我别去凑热闹。
    不是凑热闹…我不禁瞪他,跟他说是关心。
    少去给人添堵,他又不理你,李易谦再回了这句。
    我听了,心里着实是堵了一堵,又觉着很颓丧。
    就算过完节,陆唯安同样没怎么理我,虽然说…没见着我就掉头或转开眼儿,可还是一个招呼都没有。
    他又不理你,你理他做甚,李易谦又道。
    他不理我,可我理他的嘛…我闷闷咕噥,得来李易谦一个白眼。
    之后…我还是没跟着去了。若他病了,多人多打扰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但班上有几人真去看了情况——丁驹也在其中,方才上课前回来,就拉着我说,陆唯安人待到墨玉斋那儿了。
    他说那儿是院长专用的休憩之所,不是谁都能进去的,还说陆唯安的爹是丞相,又和院长关係很好,当然可以例外。
    然后说着,他又往旁瞧了瞧,很是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向我凑近了点儿,道出周文生这次中秋后没回来,其实是因为上回那个事儿。
    肯定是这样…他说着就点了点头,再道着周大人怕得罪丞相,才把儿子给关在家里教训。
    …唔,听不懂。我困惑不已,为什么周文生不来,会扯上陆唯安的爹呀?还陆唯安的爹是什么…那个词儿是…
    不过,丁驹一点儿都没给我发问的空隙,就又道着傅先生都不怕么…
    咦?
    丁驹看了我一眼,手伸来把我勾到一边。
    他用压得很低的声音说,书院上下,谁不知道陆唯安是丞相的儿子,傅先生那时居然敢让他向…咳咳,就是道歉。
    这样…他说,根本是不给丞相面子。
    「就这一段——」
    忽地听见柳先生像是交待着什么,就收了书走出去。
    我这才回神,又愣了一愣…
    上完啦?方才柳先生说什么去——我连忙去看李易谦,他像是无言,淡淡的看来一眼。
    「…那个,柳先生是不是说要考试呀?」我有点儿怯怯地开口。
    「——不是考试。」李易谦微沉口气,闔上书后说:「方才讲得内容,柳先生下一回要点人起来问。」
    这样就是考试啊…我一听忍不住咕噥,顾不上李易谦的白眼,赶紧翻了翻桌上还摊开的书。
    …足足有五页这么多呀!那得读上好几天的。
    下次柳先生的课就在后日,可还有席夙一交待的两篇文…那两篇是上次就交待下来的,但前面那时,我还有别的要看,就一直搁到昨天才拿起来读,明儿个就要问了。今晚肯定要看完才行。
    但是…有篇书帖还没练。
    我想着就烦起来,读书就不能只读书呀,那么多功课的…
    「你慢慢收拾吧,我先走了。」
    李易谦的声音道了句,揹起书箱就要走了。
    我才发现其他人也都走光了,想着叫李易谦等我,可他已经走了出去。
    最近…都是这样,一下课就收拾得飞快,然后也不等我了,而且,要不是上课,也根本看不着他的影儿。
    不知他忙什么…
    我想着,手下一边收拾好,赶紧也离开。
    外头天已经暗下,不过雨似乎停了,可还闻得见那种湿漉漉的味道。
    现在是用饭的时候,廊上都是学生,这会儿每个人都是才上完课,一边说着话,边向着餐室去。
    打饭那儿闹哄哄的,位子上也都是人,一眼看去,真是找不着谁谁谁…
    怎么李易谦连吃饭都没空么?
    我有点儿失落,只好随便找了位子。
    吃完了饭后,想到好久没去厨房打招呼就又绕了过去。去得时候,我见到他们正忙,就帮忙了一小会儿。
    走时,林叔给了我一颗苹果。
    「…以后这些,不用拿来给我,你直接退回去就好。」
    快走至书库时,忽地听见有人说话…
    那声音是…我向前望,果然是傅宁抒。而他面前是书院长工陈伯,正向着他低道了声好,目光向着这儿瞧过来。
    陈伯…样子长得很兇,个头又壮,初初见着有点儿可怕,但其实他是个很安静又很好的人。
    之前我没怎么和他说过话,可有一回提着水经过花圃,不小心没走稳,水就往他身上泼了…那时差点儿没吓死,以为他要生气,可他什么也没说,还穿着一身湿衣裳帮忙重新提了水回来,然后还折了一小朵木槿给我,告诉我可以夹在书里。
    我就对陈伯一笑,他隐微的点了个头,然后转身走了。傅宁抒这会儿才向我看来,我开口喊着先生,快步走过去。
    只是一靠近,就闻见一种很浓郁的味道,我忍不住咦了声,脱口:「好香…」说着,瞅向了傅宁抒,因为…好像是从他…唔,是从他手里的东西发出来的。
    他一手拿着个匣子,另一手…
    我怔了怔,就问:「先生,那是扇子么?」
    傅宁抒唔了一声,只是问道:「今儿个怎么这样晚?」
    平时这个时候,我早该待在书库里,或者回房的,因此有点儿不敢看他,小声道:「…吃饭吃太晚了。」
    傅宁抒听了没说什么,只是动起脚步。
    看他好像也是要往书库去,我微微一愣,才连忙跟了上去。
    同他走得近了,就发现…
    那一阵香味儿真是从他手里的扇子发出来的,而且,越闻越觉得呛人。
    「先生这扇子是要做什么的?」我忍不住出声:「为什么这样香啊?有点儿呛呢…」
    傅宁抒看来,像是笑了一下,才道了句:「这是要丢掉的。」
    「咦?」我睁大眼,「丢掉?」
    「嗯。」
    说话的当口已经过了书库院门,一走进屋里,待在里头的林子復就皱起了眉。
    「什么味儿…」他像是瞧见傅宁抒手上的扇子,忽地一笑,「又来啦?」
    傅宁抒没作声,兀自把扇子搁下,就把另一手的匣子递过去。
    林子復扬起眉,很开心的接了过去,对着傅宁抒道谢。
    傅宁抒只轻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林子復便嘖嘖两声,说着知道了,就从案上的一拨书中抽出了一张纸。
    我愣愣的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忽地对上林子復的目光。
    他向我笑了一笑,我才想起还没对他问好的,连忙喊了句,赶紧把书箱搁下,去桌边排起上回理到一半的书。
    方才打开一册书,耳边就听刷地一声…
    我不禁看向林子復,他手里…展开着一把扇子。
    就是傅宁抒方才搁下不理的那一把…我看向他,这会儿他也是看都不看,只是坐在一边,读着才拿到的纸。
    大约有所察觉,他微瞥来一眼,我连忙低头,再专注回手上的事儿,耳里就听林子復轻嘖两声,说了一句。
    「上次给了书笺,这次还送来了扇子啊…不愧是城里第一歌妓,字写得好不说,还有才学,写这个…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唔…什么意思啊?我不禁抬头,就见林子復挑起眉,瞧向了傅宁抒,嘴里说:「可否请傅先生为学生讲解一下?」
    傅宁抒没作声,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林子復就咳了咳,把扇子闔上,嘴里叹气道:「奇怪…你怎么会让人给跟到了书院?这下怎么办?」
    「不怎么办。」傅宁抒淡淡的说,把手上的纸张折好了。
    「就这么任由人纠缠…」
    「她想纠缠,现在还是她的事儿。」傅宁抒便这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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