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只是因为好奇的人追究得还不够彻底。
十五年前的事件,听过的见过的人大多数都活着,如果他们声称不清楚,多半是因为装聋作哑。
所以面对着共谋一般的沉默,明与一点也没有灰心。就算没有档案,当年与两位研究员一起共事的人总是能从学校年鉴里翻出来,一个一个去追问打听,也能惊动一些什么吧。
但是现在才放暑假,这个时候过分上进有点不解风情,先放过那些可怜的家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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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套的流金骨瓷碟上用心摆好了今日的晚餐:芦笋清炒虾仁,凉拌海蜇皮海带丝,还有小半只烧鹅,擦了丝的黄瓜仔细堆在旁边。看得出来休假归来的爸妈心情不错,难得有闲心煞有介事亲自下厨。明与坐在桌边慢慢嘬着菊花茶,她在地下室待了一下午,画了三张草稿,都是她给人偶设计的衣服。
她从小就喜欢玩换装游戏,无论是芭比玩具套装,还是早年间的flash游戏。这个习惯甚至带到了她的恋爱关系中。她总是喜欢给男友提关于衣装的意见,当然如果不采纳的次数太多那就只能遗憾分手。而秦风之所以和自己维持着相对稳定的关系,也是因为他衣品不错和愿意听话。
“我们出去的这个礼拜你都干什么了?”妈妈开启了话头。
“没做什么。”下意识否定好像已经是明与的口癖了,“回学校整理了一些暑期课题要用的资料,出去和秦风看了场电影。天气太热,只想待家里。”
“什么课题?”爸爸一边擦着才洗干净的手,一边从厨房走出来。明与的爸爸早年间走南闯北打拼生意,如今在当地的企业谋了个闲职,无事做做股票投资,进入半退休的状态。
“科学伦理方面的……总之也不是太难,应付一些综合评价罢了。”明与希望自己显得足够无所谓,“不过话说爸,那天我听说我们学校以前有一个人造人的试验,你有听说过吗?”
“噢?”明与能察觉到父亲的语气有几分迟疑,“这个我不是太清楚。”
“爸,昨天南北高架上是几辆车追尾了来着。”
“哦哦哦那个好严重,我看新闻上说是五辆。”
“你连这种鸡毛蒜皮的新闻都记得挺清楚,咋不知道我们学校那个事情?”明与问了她爸一个猝不及防。
“……这种被压下去的事情,我知道的也都是一些边角料嘛,七七八八去外头打听,都是差不多的。”爸爸开始敷衍自己了,不过也许他确实不清楚那事件,有时候对于被隐瞒的事情过分好奇会招致不愉快的后果,父母不希望自己卷进一些麻烦事,情有可原。
“先吃饭吧。”妈妈挥挥手,给明与夹了个饱满的虾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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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围坐在桌子边各自刷着手机,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看看谁洗碗”的游戏。
旁敲侧击没什么意义,不如就直接讲开了好。生长在开明的家庭里,明与一直有着和父母分享自己生活的习惯——嗯好像这么看来,自己也还是个挺阳光正常的小女孩儿。
“最近不是在做那个课题吗,那天和同学就聊到了人造人实验的事情。后来我去档案室,那边老师告诉我资料都已经没了。”
“但是也挺巧,我遇到一个女生,随便聊了几句。原来她妈妈是当时自杀的那个研究员的朋友,还跟我说另一个失踪的人好像叫xunjing什么的。”
就在这个时候,明与迅速捕捉到母亲向父亲抛去一个试探的眼神。一切又恢复如常。
“你们说,那个人不见了,不应该悬赏嘛……好像就这么放过了,那人是不是有什么背景。”
现在父母的神色看起来与平时挺她讲八卦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事情听起来怪吓人的,哎……”一般情况下,讲述恶性事件,妈妈的反应是害怕加同情。
“人造人这种事情,不可能就这么彻底解决了。不去追究,无非就是息事宁人。事情闹大了更不好控制,知道的人越多,大家都想去做,一来二去更不好管。”而爸爸的反应一般是配合性的进行分析,当然他感兴趣的事情会分析得更有道理一些,其余时候只是为了不给女儿冷场。
“我觉得人造人也挺好,比如我自己造一个,以后也不用费事生孩子了。”看着也问不出什么,明与于是打算插科打诨混过去。
“要真能造造个能挣钱的吧,这样我们就开开心心退休了。”妈妈打趣道。
“挺好,挺好。”爸爸起身收拾碗筷,走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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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浔景?”雪竹的声音在洗碗的哗哗水声里几乎听不清。
“嗯。”溪平点点头,没有直视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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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与又回到了她的地下室,拉开角落的门帘,静静端详着人偶。
她想到了那晚做的春梦,突然不敢直视人偶的眼睛。父母度假归来前,她甚至再次确认了沙发是否和之前一样干净,仿佛那里真的会沾上两个人的体液一样。
今天设计了三套衣服,感觉有空可以给他换上了。但是一开始的衣服是一边做人偶的时候一边就搭配上的,当初自己太过沉迷其中,忘了考虑衣服适不适合脱下来。于是明与绕道人偶身后,尝试寻找一个尽可能不会磕碰到他身体的换衣服的办法。
由于太久没有收拾,即使是这个角落也显得有些拥挤。明与觉得自己随时会被自己乱丢在地上的工具材料绊倒,出于安全考虑,她决定先收拾一下。那个堆在角落的装着边角料的袋子,大概已经可以丢掉了。
这个袋子不知道放了多久,明与拿起它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原来袋子一直遮着一个小门。之前她一直想当然地以为里面无非就是电箱,没什么可探究的。她可没有随便打开莫名其妙的柜子和门的习惯——总觉得打开就会蹿出来老鼠和蟑螂。但是今天她想一探究竟。于是她小心翼翼把人偶挪到房间中央,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扇小门——
噢,看起来堆了好些“不知道放在哪里合适可是又不想丢”的东西,有点像老友记里monica家那个神秘的空间。也不意外,是爸妈会做出的事情。
里面有几个蒙上了灰的水晶球(有几分过时的礼物),一顶破旧的棒球帽,三双橡胶手套,一个扫把头(这种东西怎么还留着?看起来有人做家务懈怠了),还有一个被厚实的旧布裹得严实的包裹。明与把布拆开,发现里面是一些老照片和信件。
原来爸妈还写过这么腻歪的情书!明与寻思着,今年二人结婚纪念日,自己不妨把这些信件装裱起来送给爸妈,让他们重温一下当年的浪漫时光。除了情书之外,还有数张明信片,来自那位喜欢旅行的小叔,上面写着简单的报平安的话。至于照片——大抵是和老友的一些合照,背后有仔细用铅笔标注着所纪念的场景。明与突然想起爸妈曾经抱怨过搬家弄丢了一些合影,大概就是那时在整理地下室时随手一塞,然后就被忘记了。
有一张照片很不同。
这是一张在父母新婚时居住的老公寓的客厅的合影,桌上讲究地布着几样小菜,可以看出这些年来雪竹和溪平的口味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两人之中坐着一位和如今的自己年纪相仿的客人,相貌带着几分青涩,露出柔柔的笑。齐刘海在她的额前伏伏贴贴,五官小巧精致,美中不足的是有一对三白眼。不,不能称其为美中不足,因为她就是很美,只是这双眼睛在这张脸上,让人觉得她并不是看起来这副温柔顺从的样子。
明与翻到背面,努力辨认早已模糊的铅笔字迹:
“浔景大学报到”
家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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