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错觉，箱子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季汐朝侍从们使了个眼色，那群人高马大的男人立刻三下五除二地将箱子打开。
    打开的一瞬间，众人突然意识到方才的腐臭是从何而来。
    如果说方才的味道已经让众人反胃，箱子被掀开后，那刺鼻的异味已经可以用辛辣钻脑来形容。只见那狭小的容不下一人的木箱内，密密麻麻地困着许多红色的人形小精灵。他们长着白蚁一样下场透明的翅膀，看到众人后立刻不安地发出昆虫般的嗡嗡声，好似几百只张大嘴巴的鱼发出尖叫。
    这些小精灵如同指头一样大小，他们被捆住手脚卡在一层纸板上，彼此之间毫无间隙、密不透风，连抬头都做不到。侍从们惊呼了一声，将最上层的小精灵们搬下来，发现下面还有一层。
    一个小小的木箱子里，塞了足足六七层小精灵。经过了数天的船运，其中有不少已经死了，开始腐烂，脏臭的血肉便滴在下层的小精灵脑袋上。它们看起来惊魂未定，无助地瞪着眼睛发起抖。
    “陛下，只是一些燃料精灵。应该是船上的人没有保管好，导致木箱泡了水，”其中一个侍从向季汐汇报：“我这就让人把箱子挪到别的货舱。”
    季汐对它们有点印象，之前她亲眼看到过女仆把它们的脑袋拽下来，给蜡烛生火，它们的血液可以保证火焰长久不散。但为什么这些小精灵都长着人类的模样？更让她有些无法理解的是，这些人为什么能这么坦然呢？
    看到一个已经巨人观的小精灵后，她的胃部开始翻涌，连忙转过身：“为什么要这么多？”
    侍从们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因为我们的轮船要在海上航行一个月，每日开火做饭、点灯都要消耗不少的。”
    一旁还有几个空箱子，显然是最近用掉的。
    头顶的灯光晃了晃，王女陛下的脸顿时变得苍白。银星垂下眸子，低声道：“它们并不是土里长的，也不是树上结出来的，这些小精灵叫蒲灵，生长在阿丽麦坎的最南端，本来有自己的栖身之处……”
    “这又有什么？这些人脸小玩意儿本来就能生，配成一对一年能生几百只，至少还够我们用上几百年，”侍从似乎觉得他多嘴，面色不善道：“这是我们阿丽麦坎几百年来的传统，同那些使用火柴的蠢货们不一样。就是因为承受造物主的眷顾，我们采用取之不竭的燃料精灵可以用！”
    银星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不知想起什么，身子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就在这时，王女陛下终于开口：“你们去通知船长，尽快找个港口停靠一下，采买足够的火柴耗材先用着。另外，把这些蒲灵搬到干净点的地方去，木头箱子不是住人的地方。”
    侍从们疑惑地点点头，迅速行动了起来。她叹了口气，起身欲要离开，却不知为何双腿有些发麻，大概是站在积水里太久。这时，一双手伸了过来，把她稳稳扶住。
    季汐侧过脸，看到银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湿润的泪珠。
    “你在同情它们，对吗？”
    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光湿润而懵懂。
    “我无法理解，我只是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湛蓝色的瞳孔闪了闪，在一瞬间，季汐看到了一抹金光转纵即逝。可没等她反应过来，少年再次开口，语气冰冷得有些陌生。
    “这样是不对的。”
    ……
    王女陛下的施令很快得到了响应，第三天，轮船便停靠在了兰卡港口。
    这个港口十分热闹，大大小小的货船、商船往来不绝，养活了这个名叫拉尼尔的小镇。拉尼尔因盛产葡萄酒，名字本意也有美酒、佳酿的意思。
    轮船决定在这里停靠三日，除了采买燃料外，也进购一些特产，丰富下船上的饮食。
    因为小镇只有四五千人，面积也不大，王女陛下下船的时候并没有带上侍卫，只让那个蓝发少年随行。船上的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王女陛下有一两个情夫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谁能要求爱情从一而终呢？
    天色已经到了傍晚，橙黄色的夕阳给小镇笼罩上一层安宁的氛围。来来往往的妇人刚从集市回来，菜篮子里装着几条新鲜的海鱼和用布袋扎紧的香料。结束了港口工作的男人三三两两地聚集在破败的小酒馆，和年轻貌美的调酒师聊些无趣的水手笑话，生活平凡而惬意。
    季汐和银星知道了一家看起来十分地道的海鲜馆子。馆子不大，里面有八九张木桌，基本上已经坐满。他们找了个靠近吧台的小桌子坐下，热情的老板娘立刻拿着菜单走了过来。
    菜单就是一块木板，上面用粉笔写了四五道菜品的名称，背面是酒水。季汐点了几份两个人都爱吃的菜后，另外想尝一尝这里闻名的葡萄酒。
    老板娘笑眯眯地指了指吧台：“酒水要先结账，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逃帐的酒鬼们太多了。”
    季汐点点头，来到吧台处。正在调酒的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脸上稚气未消，自从银星进来后眼睛就一直死死黏在他身上。她看到季汐后，羞赧地笑了笑，温柔道：“您要喝些什么？”
    “我想来两杯你们这里最好喝的葡萄酒。”
    这句话真的很蠢，季汐已经能猜到小姑娘会立刻回复‘我们家的酒都很好喝’，但她实在是没有品酒的经验，更分不清干红、白葡、红葡的区别，毕竟超市里的酒太贵，她没有喝酒这么奢侈的习惯。
    出人意料的，小姑娘思考了一会儿，掏出两只漆黑的酒瓶。里面的酒液还有三分之二，一拔掉木塞子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果香混杂着酒精的香气。
    “这两瓶酒是我们的招牌。这一瓶呢是口感比较丝滑的葡萄酒，味道清爽，很受游客的欢迎。缺点就是价格有些贵，我们本地人其实不怎么喝。”
    “另一款呢？”
    “另一款味道更辛辣醇厚一些，喝下去会……会……”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瞥了眼银星，脸蛋红了红。
    “那位是您的男朋友吗？”
    话题转得猝不及防，季汐愣了愣，下意识点点头。
    小姑娘叹了口气，将第二瓶酒推到她面前，哀伤道：“我就知道，爱情总是无疾而终的，就像这瓶酒一样，喝下去心里会有灼烧的感觉，失恋亦是如此。”
    “好吧……”
    “真是可惜，长得那么俊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蓝色头发的男人呢，他皮肤那么白，看起来一点都不突兀……天呐，好漂亮的一张脸，整个人在闪闪发光呢。”
    “那个……”
    “不不不，不能再多想了莉丝，你还要工作，不能再爱上客人了，这已经是今天第十五次心动了……”
    这位调酒师小姐显然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已经将心底话念了出来。季汐见状，掏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银币推到了她面前，在两瓶酒之中犹豫了一会儿，取走了其中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