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常年看守鬼门，形单影只的，不怎么捯饬自己。
    在鬼界时事少闲暇，不大走动，形象勉强还能过得去。
    到了人间，经常以金毛狮子狗的样子示人，食残羹、宿颓垣，颠沛流浪，越发不讲究。
    一鸟一犬从延兴门溜进长安，到了青龙坊凌风不跟小妖怪直接去微霄园，反而绕道径直往曲江方向跑。
    小妖怪以为这臭狗临时变卦，想反悔逃跑，振翅飞在凌风头顶。
    “站住！再逃我就不客气了。”
    “不逃不逃，我不逃。”凌风边跑边急忙抖毛摇头，“你就在这儿等我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耍什么花样，小妖怪不信，仍紧紧跟随。
    到了曲江畔，只见凌风“噗通”一声跃入江水，前爪不停推水，在里面扑腾。
    小鸟飞到江上盘旋，爪爪不时掠过水面，不耐烦地拨起波浪泼凌风，“你到底要干嘛？好了吗！”
    “我、我，快好了，我在洗澡，你......你别看。”
    凌风十分不好意思地潜到水下，江面涌起小小的水花，涟漪四散，融入夜色。
    谁要看一只狗洗澡了！小妖怪气呼呼的。
    想起凌风哪怕以狮子狗的模样示人，但他毕竟不是人，而且是男的，看人家洗澡确实不太好。
    于是飞到岸边侧身在江畔蹦蹦跳跳，对凌风喊道：“你往南边游一下，就能到我家了。”
    狗头冒出江面，疑惑道：“你家不是在崇仁坊吗？怎么又在这里了。”
    “要你管，多话！快洗。”小妖怪凶凌风一下。
    要不是微霄园距离皇城太远，不方便爹爹上朝，小妖怪都想彻底和爹爹搬到微霄园居住。
    凌风没按小凤凰说的朝南往微霄园游，洗干净就出来了。
    因为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还专门变成人形，金发白罗袍，瞧着眉目清秀，像个模样俊朗的西域人。
    凌风沾沾自喜地用余光瞟小妖怪，结果小妖怪根本不看他，见他从水里出来，就煽动翅膀飞起。
    “你为什么不看我？”凌风很失落，可恶的小凤凰，真叫鬼苦恼！
    “看你做什么？你又不好看。”小妖怪圆圆的眼睛瞪凌风一眼，继续飞。
    “这还不好看呀。”凌风很小声地抱怨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小凤凰眼光不好，不识货，她觉得不好看不要紧，只要一会儿不在凶老头面前太丢面子就好。
    狗子被奇怪的胜负欲支配，私心里非要和唐大人较个高低，也不管有没有人在意，反正他自己很在意！
    唐大人埋首书房，翻看邸报公文。
    关中人口稠密，人多地少，京中常有粮食不足之患，需要从山东、江南等地调粮。
    今年南方水患灾害不断，影响尤为严重，杨中书亲自前去主持赈灾，并在回程之时巡察水陆漕运。
    公务繁重忙碌，兼之连日舟车劳顿，杨中书一回京就病倒了。
    病况颇重，不能视事。
    杨中书的病来得又急又重，太子怕出意外，先上奏请皇帝下敕书，任命唐大人为礼部尚书，仍兼国子祭酒之职，参知政事，入政事堂议事。
    太子本想推举老师接替杨中书做中书令，被唐关本人所阻。
    从国子监直接转到中书省跨度过大，国子监作为为国育才之地，相比朝廷重中之重的中书省来说简直就是清闲边缘至极的官署。
    再加上这几年唐大人在国子监任职，明面上不怎么直接参与朝政。
    就这么做了中书令，扰乱朝廷用人考评的规章制度，是开乱象之先，切不可行。
    况且杨中书为国劬劳数年，才刚病倒就忙着换人，未免让人心寒。
    兼任礼部尚书，再从礼部尚书的位置上进入政事堂，着手政事，则让朝臣容易接受很多。
    唐大人本就是六七年前从礼部侍郎的任上调去国子监的，重回礼部倒也说得过去。
    再者礼部和国子监在职能上有重大关联，唐大人兼管二司，也没有什么不能服众的。
    这样一来，倒是名正言顺了，却极大加重了唐大人的负担，还要重点处理小凤凰的事，属实十分劳累。
    小妖怪带凌风走到书房门口，看到爹爹在里面忙公务，很乖巧地没有打扰，想等他忙碌间隙再说。
    “不进去吗？”凌风弱弱地问。
    小妖怪不理他，自己坐到台阶上。
    凌风也跟着促膝坐到她旁边，小心翼翼道：“那我们说会儿话吧？”
    跟你有什么好说的了，小妖怪挪远叁四尺，问凌风：“那个张重稷，到底什么来历，犯了什么事，又怎么变成鬼王的？”
    狗子挠挠头，“阴阳有别，这些幽冥事我不大好跟你说。”
    “你怎么这么笨！”小妖怪快气死了，“你说纣绝冥王让我帮你抓鬼王，却不告诉我鬼王的来历底细，我怎么帮你？凭什么帮你？”
    “也对，你别生气，我告诉你就是了。”凌风凑近一点，讨好小祈云。
    “别再过来了，你就坐在那儿说。”祈云又挪远些。
    要是被爹爹看到她和凌风凑那么近说话，指不定多吃醋生气了。
    而且已经感觉到了凌风对她若有似无的特别感情，还让爹爹因为凌风难过动怒，那她也太坏、太不应该了。
    不能和小凤凰贴着坐，凌风有些失落，一点都不因为公然撬墙脚的行为羞耻。
    小凤凰现在有喜欢的人，那又怎么样？他可以等。
    毕竟凶老头只是个凡人，顶天活到一百岁，等他寿终正寝之后，几百年、几千年，多的是机会。
    况且傻犼自认为很大度，没有凡人男子的“偏狭之见”。
    只要小凤凰肯喜欢他，就算她同时喜欢两个、或者好几个男人，他都不介意，也愿意为了小凤凰和这些男人和谐共处。
    毕竟他们凡人中间，女子就是这样待心爱的男子的，不是吗？
    贞洁而已，对于法力通天的神犼大天尊来说，轻而易举。
    凌风磨磨唧唧，半天还没有开口，眼看小妖怪又要凶他，才赶紧说：
    “说实话，这个鬼王来历成谜，鬼界至今也没弄清楚。”
    “鬼府各司的书册都没有他的记录，只知道他于五百年前突然出现在忘川河畔，且魂魄不全，缺失一魂一魄。”
    “鬼界的魂魄往送，皆有定则，像这样不知来处的残魂，自然也无法安排其轮回去处。”
    “更何况他魂魄有缺，这种即便安排他再度轮回投胎，转世也必定不尽人意，要么痴愚憨傻、要么大凶大恶。”
    “所以纣绝冥王做主，命鬼卒押送他至忘川河底的养魂处，养全叁魂七魄后再做计较。”
    “谁知他凶顽难驯、怨恨滔天，每每好不容易生出新的一魂一魄，又被他自行斩去。”
    “经常乘隙逃脱，在鬼界各处乱窜，像是在寻觅什么人，可是一直未果，他便将主意打到人界头上，想来人间找。”
    “屡逃屡被抓捕，直到二十年前，他似得了什么人相助，法力大增，才一举逃出鬼界。”
    小妖怪默默点头，心想一会儿要告诉爹爹这些。
    又想问之前爹爹对凌风的怀疑，为什么张重稷跑出来二十年冥王都不管，现在才后知后觉派出他来。
    此时鹿鸣端茶过来，看到祈云和凌风坐在台阶上，道：“小姐回家怎么不告诉小的一声，老爷在等你一起用饭。”
    小妖怪站起从鹿鸣手中接过茶，吩咐道：“茶我端给爹爹，你去准备饭菜。”
    看身后的凌风一眼，想起端午夜狗子在画舫上狼吞虎咽抢她饭菜的事情，补充道：“多上点儿，要......五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