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咒这般念……”
木槿现诌了几句话教给刘福贵。
刘福贵按照木槿的说法做完,屋里几样家什竟当真消失不见,刘福贵不禁大骇。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总有如此奇特的法术。
刘福贵缓了许久才稍稍回神,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不知所措。
即使从前在荒漠里依靠虔诚的祈祷给车队求得珍贵水源都不曾带给刘福贵如此大的震撼,他深吸一口气,又按照木槿的说法念了另外的咒语,原本消失不见的家什竟回到原地。
正激动的关头,木槿却给刘福贵泼了道冷水:“此为天机,倘若泄漏给太多人,咱们势必要受处罚。三叔,你最好跟大伙说仙人托梦给你,让你来帮助众人摆脱眼前的劫难,倘若再有泄露,众人都躲不过处罚,如此才能顺顺当当把劫难渡过。”
“那不同他们说仙人让你把话递给我的?”
在刘福贵眼里,这可是出风头的大好事,他简直不理解为何木槿不愿露面。
木槿对着刘福贵摇头:“三叔你就莫要同他们提起我来了,切记对任何人都别提我。”
刘福贵怀着复杂的心情答应下木槿的请求。
刘福贵整日神神叨叨不假,可自打他数次成功求水,再没有人敢轻视他,家中儿女老妻皆对刘福贵敬重无比,刘福贵说往左没有人敢往右走。
老妻见当家人在屋里呆了小半个时辰还没出来,心中不由得焦急,毕竟如今情形这般艰难,少个干活的劳力委实拖慢了干活的速度。
饶是如此,依旧没有人敢去催促,在刘福贵婆娘看来,当家的百年之后迟早会变成神仙,她还盼着他带自己长生不老哩。
就在家里人不停的张望中,刘福贵终于从屋里走出来,只见他压抑住满脸激动,俨然遇见了天大的好事。
儿子率先开口问:“爹,你碰见啥好事啦?”
“可不是天大的好事,方才我本在给仙人们烧香,却两眼一黑昏了过去,你可晓得为啥?”
儿子凑近:“为啥?”
“仙人给我托梦说把他的乾坤袋借给我啦,仙人说料到咱们接着必定要遇见发大水,倘若粮食被大水给淹掉,人指定活不成,念着我往日的香火供奉,仙人让我将乾坤袋拿去装粮食!”
刘福贵话音刚落,家里人激动到近乎手舞足蹈。
出于显摆心理,刘福贵念了句咒语,做了一半的木筏竟消失不见。
就在众人愣神的功夫,刘福贵又念了句,原本消失不见的木筏又出现在原地。
刘福贵顾不得这样多,他得赶快让东小庄的人们知晓此事。
想要出风头、继续维持东小庄对自己的崇拜是一回事,但刘福贵心里最清楚,即使他有神仙眷顾,靠单打独斗活下来委实太难,必须同车队众人一道才成。
木槿不曾注意东小庄其他人如何反应,她只看见王宝兴疑惑的目光。
起初王宝兴流露出明显的不可置信的表情,死死盯住消失不见的东西,又转头看向自信满满的刘福贵,或许想到逃荒途中刘福贵身上出现的众多神迹,王宝兴恍然大悟舒了口气。
他的所有表情变化都被木槿密切关注,确定王宝兴没有起疑心木槿才彻底松气。
而旁边浑然不知私底下暗潮涌动的刘福贵,对大伙说道:“当初仙人托梦时同我说了,只准往乾坤袋里放粮食,其余物件不准放进去,你们且家去将粮食收拾一番送到我家里头,免得往后被大水冲走。”
东小庄大半人对刘福贵的说法深信不疑。
刘半仙的名头不是白叫的,当初大伙皆晓得他如何在荒漠里凭空变出足够多的可以让人活命的水源,虽然粮食过分珍贵不能轻易让人知道家底,但往日生死与共的经历足够使人们相信刘福贵。
或许怕招人算计,还有人家悄悄拉住刘福贵的衣袖:“刘三叔,等入了夜我再将粮食给你送过去,青天白日里看得太分明,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
刘福贵却不乐意,不耐烦道:“你们赶紧将粮食运过来要紧,族长读书认字,让他在麻袋上写上各家各户的名姓,免得到时候弄错招惹是非。”
这个法子是王宝兴单独将刘福贵叫去说的。
王宝兴不清楚刘福贵所谓的乾坤袋是何物什,特地问:“他三叔,待大伙将粮食全放进袋子里,你可有法子分辨是谁的?”
刘福贵挠挠脑袋,他果真被族长给难住了。
愣了会儿,刘福贵才摇头说他没办法分清楚。
因此,王宝兴怕后头出现纠葛不清的情形,特地同刘福贵说了那个法子。
听见刘福贵将族长搬出来,许多害怕自家粮食被吞掉的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众人皆见识过族长的铁面无私,固然害怕少言寡语又严肃无比的族长,却也发自内心信任他、依赖他,在他们眼里,只要王宝兴还在,东小庄就乱不了。
王宝兴拿着笔墨来到刘福贵家,给各家各户用来装粮食的麻袋写上姓名,还专门在册子上记录下每家放了几袋粮食在里头。
犹记得王宝顺两口子舍不得家中新打的箱笼橱柜和新做的被褥,死活要让刘福贵把这些东西给装进去。
刘福贵记得木槿说过,乾坤袋只准放粮食,他供奉神仙再虔诚不过,连自己家中的物件都不曾放进去,更逞论旁人家里的。
他斩钉截铁拒绝王宝顺的要求。
王宝顺不依不挠:“刘老三,俺敬着你叫你声刘半仙,可你不能忘了当初你家一个外姓人家怎么在王家村扎根下来的,还不是靠王氏祖宗大气?如今倒好,你发达了,反倒冲俺们摆谱,真真好样的!”
王宝顺这番话一出,没有人敢应和,而旁边的刘福贵早已面色铁青。
与东小庄如今的处境差不离,刘家、郑家几户人家人口最少,百年前他们的先人逃难来到王家村,王家村虽然不欢迎,却照旧接纳了他们。
等到众人经历几番生死考验来到东小庄,早就不分姓王还是姓刘、姓李、亦或姓郑,大伙已然变成生死相依的共同体。
王宝顺说出的话变成锋利无比的剪刀,将好不容易营造的和谐氛围冲刷得一干二净。
刘福贵好像又回到早年间被称为小户人家的日子,旁边其余人家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而王宝顺在旁边兀自得意。
只是他忘记了,逃荒时不光有王家村的人,还有各户人家的姻亲在,王氏族里的人口在如今的东小庄堪堪半数而已。
很快就有人呛声:“你姓王有啥了不起的?姓王的人就比俺高半头?俺当初在土匪窝里跟土匪打仗的时候你还不晓得躲在哪里!”
旁边人不怀好意地搭腔:“那时候人家吓尿了,腿都软了……”
人群里发出刺耳的讥笑声,听得王宝顺敢怒不敢言。
他涨红着脸反驳:“你们那是胡说八道,族长你还不……”
不等他说完,就迎来王宝兴的爆喝:“快闭嘴吧你,再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就当族里没你这么个人!”
王宝兴严肃不假,然而他极少不顾体面训斥人,王宝顺被他唬住再不敢说话。
王宝兴的愤怒并不作假,他好不容易把一盘散沙似的东小庄凝聚成同心协力的模样,结果现在却因为王宝顺三言两句前功尽弃,王宝兴怎会不生气。
人心散掉从来不是一朝一夕才能完成的,往往需要无数件小事累积,而王宝顺的言行则给此事开了个大大的口子。
刘老三不痛快、其余小户人家同样不舒坦,王宝兴不晓得在面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时,众人还能不能像往常般齐心协力。
在过分沉闷的气氛中,刘福贵开始念咒语将所有粮食给收进乾坤袋里。
人们看着珍贵如生命的粮食消失不见,虽然明知道往后还会回来,心里照样涌起无数失落的情绪。
木槿感受到空间被装得满满当当,里头几乎没有多少空余,她终于长长舒出口气。
只要人还在、粮食还在,无论经历多少艰难险阻,总还有希望。
家中的活计尚未做完,即使夜幕降临众人照样不敢睡觉,毕竟那可是干系到全家人性命的大事哩!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味,很轻易便带给人无边的逼仄感,织女镇有人不放心,每隔几个时辰就去河边瞧水位是不是又升高了,每每回来,总要叹上口气方才罢休。
待到次日的黎明时分,河水已经将将与河岸齐平,看得人揪心极了。
王家众人的眼下多多少少浮上青黑的颜色,他们熬了一天一夜依旧没有把木筏做完。
王李氏喊人吃饭:“咱们不差那么一时半会儿,快过来吃两口饭把肚子填饱要紧。”
家里人都忙着干活不免发出声响,如意吉祥始终睡不踏实,中间起来哭闹了好几回,木槿便劝王李氏陪孩子一道歇觉。
因此,王李氏才有力气大着嗓门喊人吃饭。
崇武当真饿了,他率先站起来端吃的。
家中早就没有多少细粮了,王李氏用粗粮做的是疙瘩汤,喝下去满满的饱腹感。
没有人挑食,有顿饭吃已经很是不错,何况接下来还有场事关生死的仗要打,他们仿佛屏蔽了味觉,单单为了不被饿死而进食。
崇文崇武兄弟吃的最快,半柱香 功夫不到就放下碗筷继续扎进院子里继续干活去。
看着外头的天再次变得阴沉,王宝山实在不放心,跟家里人嘱咐两句就往河边走,
这几日心里七上八下并不安生,他得亲眼瞧瞧外头的情形才能放心。
河堤边已经聚了不少人,大伙看着水已经有漫出来的势头,免不得唉声叹气。
相熟的人还会互相问问各自家里可收拾妥当、需不需要自个儿上去搭把手的。
王宝山脸色变得难看,他用前所未有的逃命似的速度飞快往家里走。
旁边站着那人就是东小庄的后生,边看着与堤岸齐平的河水边同王宝山说话:“四叔,俺现在就盼着这些水能赶紧流到旁处去,西边不是缺水吗?把水都流到西边去得了……”
话还没说完,转头就不见了王宝山的身影,那后生一阵错愕之后迅速反应过来,扭头也往家里跑去了。
王宝山回来时,崇文崇武并木槿和周氏已经把最后的收尾工作给做好了,崇文怕不结实,上上下下检查修整好几遍,木筏保准能带全家人渡过眼前的难关。
正要跟王宝山报喜时,王宝山却在催促王李氏:“你别磨蹭,赶紧带闺女媳妇多烙几张饼,免得往后饿肚子!”
逃荒路上的经历证明饼子禁放,在没有条件生火造饭时,吃原先预备的存粮是人们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王李氏边和面,边抹眼泪。
本以为来到东小庄,所有的苦难就都结束了,他们再不用过吃了上顿没下顿、时刻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生活,结果不到一年功夫,人们竟又一次被卷进苦难的漩涡。
王李氏整颗心仿佛被泡在苦水里,浸满了苦涩的味道。
而家中男丁同样没闲着,瞧眼前的模样,洪水随时可能会到来,粮食被刘半仙收去不假,可余下的家什却不能不管,他们忙着把余下东西分门别类堆到箱笼里,看情形决定是把它堆到桌面最高处还是旁的地方。
活没干完,外头竟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平常时候下雨不会引人多想,换到此时颇有点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味道,免不了带给人愁闷的情绪。
木槿提前将孩子带回了自己家中。
依照周遭人的说法,倘若当真发大水,段则三五日长则几个月,洪水持续的时间委实无法确定,木槿必须准备好足够的生活物资才成。
她之前就有计划地在空间里储存了几百个馒头并两桶小米粥,如今馒头损耗掉几十个、粥已经所剩无几,木槿准备等入夜没人注意时再煮上一锅,勉强算有备无患。
同样,她空间里塞了满满的东西,并没有多余的位子,木槿被迫重新整理,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被褥衣物塞进去。
切莫小瞧这些家什,后世可以隔三差五购置衣服被褥,而眼前的东西对农家而言并非装饰品,而是用来御寒保命的工具,很多人都是成亲才头一回睡新被褥、一睡便是几十年,直到入土。
如果家境差些,在冬日里没有御寒保暖的衣物,等来的唯有被冻死的结局,被褥的重要性对于此时底层民众而言跟金银无异。
至于金银,木槿打开始就是放在空间里的,倒不用重新归置。
折腾了半夜,她才将所有东西收拾好,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外头的雨势变大,庭院里的积水差不多要没过脚踝。
荒年囤粮记 第2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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