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李氏没有那么多闲心思关注学堂的事,她更关心队伍将要走到何方去。
至于说往东走还是往南走,别说王李氏,就算王宝山心里也没底。
他家就是个小地主吃喝不愁而已,王宝山虽然也上过学堂,却只认识几个字,并没有余力长篇大论去读书,所以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全然不知。
对于王李氏和王宝山来说,只要全家人能够好好活着就成。
——
安置下来,大家还要出去寻找水源。
从沙漠中出来之后,车队就再没有找到过水源,现在手里头没剩下多少,人勉强能撑个几日,牲畜却已经许久没有喝过水。
结果陵城百姓见到他们就恨不能躲着走,有性情暴躁的甚至还会拿起笤帚、扁担击打他们。
几个寻水的人出去许久结果一无所获,崇武捂着胳膊抱怨:“我们不就想打点水吗?那人居然往死里打……”
他当时走在后面,恰巧被打到了。
崇武看的清楚,那人看他就跟看十恶不赦之人一样,打人时下足力气,虽说自己略加闪躲,但胳膊照旧挨了下。
不过自己是外乡人,又不敢真狠狠还手,只好吃个哑巴亏。
“你们这是往人家家里打水去了?”
“怎么会!我跟大哥他们没敢进人家院子,就在小巷子里找水井,好不容易找到个没有枯掉的,还没来得及把水打上来就被好几个人给围住,大哥说怕惊动官府再把咱们赶出城,所以只好吃个哑巴亏。”
有钱的大户人家多在宅子里打口井,供一家老小吃用;普通的人家则共同出银子打水井,到时候几十家共用里面的水。
因为陵城也开始闹灾的缘故,所以有好多贪便宜打的浅的水井已经枯掉,众人找寻好久才找到个尚且有水的,所以格外珍惜,哪成想还没开始打水就先被人家给打了呢。
当初崇文和崇远还打算出几个铜板跟人买水来着,结果队伍里先有人不愿意。
他活了二三十年,还是头一回碰见拿银子买水的事,对于普通农家汉子来说,即使两个铜板照旧来之不易,那可是全家人省吃俭用才攒下来的,定然不能用银子来换水。
王崇远嗤笑,现在命都要没有了,拿银子换的哪里是水,是命啊。
结果自己人不乐意,对面人家同样不乐意,对方好似打心底里抵触这群外乡人。
木槿听完崇武的描述,同样百思不得其解,车队才刚进城,除守城官兵之外还没有与旁人接触过,怎么人家就对他们避如蛇蝎了呢?
“他们除了赶你们走,还说过别的话吗?”
崇武挠挠头,好久才想起来:“那个人还小声嘟囔说就该把外乡人拦在城外面,免得招来祸害。”
崇武走在最后面,才听到这句话。
至于走在前面的崇文崇远他们,则丝毫没有注意到。
木槿陷入沉思。
崇武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陵城百姓十分抵触进城难民,而且并非个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前进城的灾民应该偷摸抢掠过当地人的粮食,所以才会引起当地人的反感。
而王家村车队虽然有粮食,由于半年多时间一直在路上,就算身体还算强壮,但外表照旧与其他灾民一样衣衫褴褛,人家可能怕自己被抢劫才会这般抵触。
当然,这些全是木槿的猜想,不晓得真不真实。
而王宝兴与他们一样,也在想着该如何打听消息。
然而现在光打水人家都不让打,别说能心甘情愿跟你交换消息了,所以王宝兴十分苦闷,自己蹲在墙角蹲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见到两手空空的长子,他黑着脸问他发生了何事。
王崇远最怕他爹,看见王宝兴的模样,回话居然磕磕巴巴,让王宝兴更加心烦意乱。
王宝兴不信邪,他叫上车队里几个身强力壮的后生,准备自己去探探路。
他打心眼里觉得崇远他们没有好好说话才把人家给惹急。
城里的街道专用青砖铺设而成,唯一一家驿馆与几家学堂紧紧挨着,看模样应当做学子们的生意。
不过灾荒到来之后,就算王宝兴家这种富裕之家尚且都扛不住,能有口饭吃已经很了不得,更逞论有余钱供子弟读书科举,所以好多学堂都已经见不到几个人影,驿馆自然没了生意。
王宝兴看着陵城的样子,不禁感叹此地文风之盛,他若在年轻时来此地求学,说不准比现在有造化。
但王宝兴明白当下之急在于先找个对他们没有敌意的人打听打听究竟是何情形,不然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并非王宝兴杞人忧天,当初崇远说的话他还记得,如果陵城人真的对他们有敌意,那他实在不敢呆在城里过夜,不然人生地不熟被人偷袭抢粮食该如何是好。
因为如今闹灾,而且城外又如此混乱,所以家家户户皆紧闭门户,很少有人出门来。
王宝兴转了许久才看见两个出门的男人,见到王宝兴他们,男人立马把手缩回去,看样子很怕东西被抢。
“小老弟,我过来问问,咱们陵城如今是何情形啊?”
王宝兴带着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后生,所以威慑力十足,对面两个男人见到他们连连后退。
“我们是良民,不抢你的东西。”
即使王宝兴再三解释,对方表情依旧惊恐,仿佛自己等会儿就会没命似的。
他不得已只好吩咐崇远帮忙拉住两个人。
“老爷饶命,我把吃的给你,你放我走吧……”他们居然直接开始求饶。
或许怕这群孔武有力的汉子会伤害自己,男人甚至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粮食给拿出来。
看他模样,王宝兴似乎明白过来。
他笑得与同龄的老人无异,带着几分和蔼在,他问:“我不要你的粮食,是不是此前有进城的灾民进来偷鸡摸狗呐?我瞧着陵城百姓怎的见了外乡人就要躲起来。”
见到王宝兴不要自己的粮食,两个男人脸上的惧怕表情方才消失。
他们说:“自打去年就有外乡人进城了,那时候官爷还给他们粮食,现在俺们自己都没得吃,好些人却还赖在陵城不走,他们没吃的就来抢我们的,上个月居然还把城西头打铁匠死去的老娘给吃了……”
等把话说完,男人才意识到不妙,对面几个人也是他口中的外乡人,而且他们人多势众,万一怪罪起来,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他又接着求饶。
王宝兴却没有生气,他总算弄明白了陵城人的敌意从何而来。
等王宝兴问东边和南边情形如何时,两个男人却死活答不出来。
他们就是个土里刨食的老百姓,实在不晓得远处如何,要是问生意人或者读书人说不准还能帮忙说道一二。
王宝兴看出他二人不曾说谎话,便令人放开他们。
见到自己被放开,两个男人撒脚丫子就开始跑,跟后面有阎王追命无异。
王宝兴明白,陵城人被灾民们祸害怕了,所以才对自己如此抵触,知道症结何在的他决定打道回府。
“爹,那咱们要咋办?”
面对长子的疑问,王宝兴并没有立刻解答,他沉默着走回车队驻扎的位置。
天天渐渐黑下来,陵城也进入了宵禁时分,百姓轻易不能四处走动。
又因为城里还有不少灾民在,以前就曾有灾民在天黑之后出去劫掠,有前头的教训在,官府派来巡逻的人居然不少。
当然,王家村车队因为人多势众,官府怕他们闹出乱子来,所以在巡视时格外注意。
官兵们中间两回过来瞅车队的情形,那眼神就跟瞅贼人似的,看的人怪不自在。
王宝兴倒想问问官爷们,毕竟人家是官府中人,消息比平民百姓灵通许多,奈何自己每回靠近,都能看见官爷们亮出的大刀,他怕对方真的将自己当作歹人给结果了,所以迟迟不敢靠近,犹豫良久之后又退回原地。
进入陵城之前,王宝兴没想到进城之后反而陷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半点不比在野外驻扎好。
他想着若实在打听不到消息,那就莽着劲直接往东走,至于能不能活命,那就看大家运气如何了。
直到看见对面的族学亮起灯笼,王宝兴终于结束手足无措的状态,他又有了新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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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决定
往东亦或是往南
木槿站在朱漆大门前, 带着忐忑。
王宝兴打算来对面的宅子里跟人家打探外头的情形如何,昨日的经历让他明白,在街上随便拉个人过来的话, 对方可能就是个土里刨食的平民百姓,肚子尚且填不饱, 更逞论了解外面的形势了。
要想打听清楚, 只能找读书人或者商人。
读书科举常因为四处求学所以眼界随之扩宽, 而商人由于需要走南闯北, 自然也能知道许多普通百姓不知晓的消息。
王宝兴担心带着孔武有力的后生会让人家觉得自己是过来打劫, 所以才把木槿喊过来,此外他身边就带着崇远和崇文,当然, 二人都只拿着菜刀,将菜刀藏在袖子里以防万一。
木槿明白他的意思,在荒年里有女人代表队伍尚且没有到山穷水尽之际, 人们还保存着旧日的礼义廉耻, 能够极大降低别人的戒备。
她带着希冀望向大门, 盼望着王宝兴能够顺利打听出消息来。
王宝兴敲击着朱漆大门,久久才有人应声。
那人在门缝里查看好久, 看到门外是个老翁带着儿女, 所以才慢吞吞打开大门。
他身上还围着白腰带,看着好似有丧事。
王宝兴拱拱手说:“这位兄台, 我们打外乡过来, 不晓得外头情形如何, 所以特地叨扰您想要打听一二。”
对面是个老翁, 胡子已经花白, 后头还跟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结果他说:“请容我跟主家回禀一番。”
王宝兴这才知道, 原来他是府里的管家。
木槿跟在后面竖起耳朵认真听,这是她穿越一年多以来首次见识到大户人家的气派。
同时,木槿也疑惑,大户人家不应该住在自己的宅邸里吗?怎么会带着服丧的仆人住在族学?
这时候没人解答她的疑问,木槿只好把它咽进肚子里。
老翁告辞之后,他身边几个年轻男人就将大门关上,木槿她们被留在原地忐忑地等待。
“外头是何人?”
“回禀夫人,那群人说是打外乡过来逃难的,想过来跟咱们打听外头形势如何。”
荒年囤粮记 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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