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真真切切的一幕,他们竟然还要否认,还想打着上天不许的旗号满足的却是自己的私欲?
天已然示下,和上天作对,有多少人有这份勇气?反正,好些人已经弯下腰道:“在下不敢,不敢。”
不敢二字,说得相当明白清楚。
朱雄英道:“还不退去?”
斗文斗不过别人,就连他们最大的筹码,上天,这回明摆着就已经站在何容这边,有上天示警,天站在谁人那还不够清楚?
俗话说得好,别太欺负人,万一要是朱雄英请求上天降个雷下来,把一群居心叵测的人全都劈了了事,他们想想自己那小身板是不是能够撑得住?
显然人畏于天,尤其他们这些读书人。
“小的告退。”有人赶紧跑,有多快跑多快,多一刻都不想留。
有了走的人,一时间便都退得七七八八,朱雄英和朱至最后看了留下的几人,却没有同他们开口,只吩咐道:“宵禁一开,谁也不许在外逗留,若有违反宵禁者,依法处置。”
朱至真就得说,她家哥哥脾气其实算不得好,对于一群既没有本事,偏喜欢对人指手画脚的人,他能忍住没有立刻动手,这都已经很不错了。
“回吧。”朱至冲一旁的何容叮嘱一声,何容含笑与朱至道:“公主放心,妾会在宵禁前回家的。”
嗯,回应朱雄英那番话,行!
朱至今天目的已然达成,完全不想再留下,挥挥手跟上朱雄英。
“送太子,公主。”何容今日收获颇丰,太子也罢,公主也好,一如传闻那般是极有趣的人!
而今天发生的事,不意外在一/夜之间传遍整个应天,甚至更是向外扩散中。
天雷鸣而回应朱雄英提出用人以才,不拘一格,这回谁还会觉得上天不想大明干这事?
既然老天都同意了,不同意的人,必须得是跟老天作对的人,请问,他们哪一个敢把这话说出口,承认自己胆大包天到敢跟老天唱反调?
显然,真没有人有这个胆子。
因此,第二日朝廷之上,泰定帝提出要钦点何容为武状元一事,再也没有人说半个不字。
哪怕有人觉得,这雷响得太巧,闪电也闪得太及时,然而谁能证明这里头不是天降,而是人为?且谁有这个本事。
至此,大明第一次武举结束,第一个武状元,也是第一个女状元,那也由此诞生。
马氏在这事定论之后,特意唤了朱至来,且叮嘱道:“这才是走出第一步。”
言外之意无非担心朱至以为开了一个好局,接下来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奶奶放心,这个道理我懂。”朱至从来不是那容易得意忘形的人,岂能不明白,万丈高楼这才刚开始建,离建成可远着呢,高兴太早,小心前功尽弃。
“你嫂嫂昨日来寻我了,跟我说了一件事。”马氏把朱至喊过来,并非只为叮嘱朱至而已,更有别的事。
朱至好奇看着,无声询问,陈亘寻马氏是有什么事?
“你嫂嫂想定下宫中规矩,日后宫女但满二十五岁即放出宫。”马氏那么一提,朱至点头道:“这是好事,哥哥之前也有这样的打算。”
马氏一时没有作声,朱至也就明白了,肯定不止这一件事
“另,宫中无所出的妃嫔,放她们出宫再嫁。”马氏说到这儿微拧眉头,朱至嘴角抽抽。
宫中妃嫔无所出者不就是朱元璋的女人吗?陈亘可真行。
朱至不得不服了陈亘,这莫不是早就想好了?就等着马氏回来,请马氏出面,把事情解决。
“站在女人的立场,嫂嫂是为那些女子着想。”朱至中肯评价,马氏的目光落在朱至身上,“可是对你爷爷来说,这可不是一件让他高兴,或者能让他配合的事。”
朱至长长一叹道:“奶奶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对此,马氏苦笑道:“男人三妻四妾对天下男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你爷爷早已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和尚。我也曾试过拦一拦,后来我知道拦不住,也就只能把他推出去。一开始是不好受,慢慢就习惯了。女人,不是非为男人而活,我有我的日子要过。”
这就是马氏那么多年以来能过得好的原因。
对朱元璋,她记着那是她的丈夫,是大明的皇帝。她是他的妻,更是他的皇后。在很长的时间里,马氏更多记得自己作为皇后的职责,她想让自己当好一个皇后。当好一个皇后,哪怕那并不容易。
“下辈子,如果让奶奶选,奶奶还愿意和爷爷在一起吗?”朱至能听得出马氏言语中流露的辛酸,终是问出这一句。
“大概是不愿意的。你爷爷性子算不上好,太硬也太狠。”马氏面容平静,但也道出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这一辈子活到现在,活够了。
“哪怕爷爷现在陪着您,以后也只会陪着您?”朱至且再问。
马氏摇摇头,“不一样了。不需要了。”
是啊,怎么还会一样,又怎么会还需要呢?
当马氏接受朱元璋有别的女人开始,她就已经慢慢把自己的心收起来,最后只记得尽一个妻子,皇后的职责,不仅是为自己,也为这天下。
那么,就算现在的朱元璋回头,终究也是不一样。
“你嫂嫂是善心的人,知道她们在这深宫中不易,想给她们一条活路。你我都忽略了这一点。”马氏不想跟朱至道出那些并不算愉快的过往,反而表露出对陈亘的肯定。
很多事情,身处于此境中,原本该是由她们来提出的事,她们却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去作为,最后,反而让陈亘提出。
朱至点点头道:“是,嫂嫂是善心之人。可这件事提出去,不高兴的是爷爷。”
而陈亘选择将这件事说与马氏,何尝不是希望马氏出面,由马氏承担朱元璋的怒火。甚至,说服朱元璋。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作为一个帝王,让他把自己的女人放出去再嫁。
“这事你我知道就好。”马氏叮嘱朱至一声,并不希望陈亘出主意的事传扬出去。
“不如还是我去说。”朱至衡量再三,其实并不想朱元璋和马氏再起别的争执,让他们原本稍缓的关系再起冲突。
马氏要拒绝,朱至却道:“对,还是我去说。反正惹怒爷爷的事我做得够多了,不差这一件。您在还能帮我说说情。”
然而马氏拧紧眉头,显然还是不同意。
“奶奶是怕我把事情办砸了?”朱至且换一个方式,马氏嗔怪道:“激将法。”
“奶奶就让我办吧。我保证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朱至抱住马氏的胳膊,努力想要说服马氏点头。
“我们大人的事,本不该你们这些小辈插手。再者,但利于天下之事,我还是太后,该为。”马氏知晓朱至何意,但也正因如此,马氏其实更不希望由朱至承受朱元璋更多怒火。
面对朱至再要请求,马氏握住朱至的手道:“就这么定了,我说。”
朱至眼看说不动马氏,眼珠子一转道:“要不,这件事先跟我爹商量商量?”
对啊,把泰定帝拉进来,好些劝人的话泰定帝跟朱元璋说,朱元璋能听得进去。
“不了,这是我和你爷爷的事,不必再让你爹掺和进来,左右为难。”马氏已然想好,无须牵扯上别的人最好不过。
“回去吧。”马氏既然打定主意,也觉得无须再拖,不如今晚就把事情办了。
朱至是担心的,毕竟朱元璋那样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让他把自己的女人放出宫去,朱元璋不炸了才怪。
有些事,确实朱至不是不清楚,也不是不明白朱元璋一走,宫里那些年轻的女人们将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是,朱元璋没有开口放人,谁又敢把人放出去?
哪怕养着那么多的人,花费支出很大,终究还是没有人敢提出,包括朱至。
“奶奶,要不放一放吧。”朱至犹豫了,打退堂鼓那么一劝,马氏笑道:“我有数。放心。”
朱至能放心才怪,可是马氏打定主意,不管朱至再怎么劝,那都不改。
最终,朱至只能坐立不安的等着。
她这模样,谁看不出来,常氏抱着已经白白胖胖的朱允炌正散着步,对于朱至总张望外头,十分不安的样子,且问:“不是已经钦点何容成为武状元了吗?你还有什么事操心成这样?”
朱至能告诉常氏?
“我在等消息。”换句话来说,朱至说不得,常氏问也问不出来。
得,常氏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但凡儿女们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她绝不可能问出来。
罢了,朱至不说,她也不问了。
而朱元璋回到宫前,马氏等在那儿,本能的,朱元璋便感受到气氛不太一样,朱元璋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按理来说不会有什么事对吧,但这气氛。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马氏神色平和的问,朱元璋立刻点头道:“是该走了,武举都考完了,定下的更是一个女状元,这也是开亘古之未有。咱们还是继续领人量田地去。”
说着话朱元璋坐到马氏身边,同自家媳妇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宫里有所出,儿子成年的,你让她们出宫随儿养老,那,宫中无所出的妃嫔,你想过如何安置她们吗?”马氏也不绕弯子,毕竟有所出的妃嫔随子出居,朱元璋也没有什么不安心的,剩下在宫里的都是那些年轻而无所出的人。
“让她们在宫里安享晚年不就是,还要如何安置?”朱元璋理所当然而答,马氏抬眼与朱元璋对视,“我们这一走,你有哪一个舍不得要带上的吗?”
朱元璋一怔,随后立刻道:“哪有什么舍不得的,一个我也没想带,我不就跟你一块挺好的?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些事了?”
对啊,朱元璋是疑惑的,疑惑于马氏先前没提出这些人,现在怎么突然提起来了?
“是有什么人到你面前说长道短?宫里有人欺负她们了?”朱元璋本能觉得,莫不是宫里那些人不安分,竟然敢跑到马氏面前说三道四,装可怜博同情,求马氏帮忙,想让朱元璋把她们哪一个带上?
“宫里这样的地方,从来都是踩高捧低的。宫妃无所出,这辈子注定没有出头的机会。你,若是无意再将她们带上,不如,放她们出宫吧,那也好过在这宫里孤独终老。”马氏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朱元璋马上质问:“谁,是谁如此不守妇道,竟然想出宫?她们是不是还想再嫁?”
立时间,朱元璋横眉竖眼,大有要将人捉过来好好审问审问,究竟是谁这么守不住,他还没死就想要出宫?
“她们不该想吗?”马氏并没有将朱元璋怒气冲天的样子当回事,只问这一句,她们不该吗?
“她们有的还年轻,正是最好的年华,如今你远离皇宫,不能再作为她们的依靠,也给不了她们希望,她们却要一日日在这宫墙之内寂寞的过日子。你想过她们是怎么熬过一天天的吗?”马氏语气平和的陈述,反问。
朱元璋听出来了,马氏的意思是要他把人放出去。
“你是想让我把这些无所出的妃嫔放出宫去,而且许她们再嫁?”朱元璋瞪圆了眼睛直问马氏,想确定他是不是有所误会。
马氏坚定而真诚的道:“是。”
“同为女子,我知道她们的苦。我也明白把她们困在宫里,那对她们而言是何种折磨。不说养着她们于大明是一笔多大的开支,就说这大明天下有多少男人无妻,你不是都看见了吗?”马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无非希望朱元璋能够把人放出去,叫她们离开此处,永远不必再被困在宫院。
朱元璋如何也想不到,马氏今日竟然会跟他说出这样的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朱元璋再一次问。
让他把他的女人放出宫去,再让她们嫁给别的人,难道不是马氏疯了吗?
马氏岂不明白,迎视朱元璋道:“那,你就当作我容不得如何?”
此言一出,原本愤怒的朱元璋突然像是被人迎面浇下一盆冷水,满腔怒火在一瞬间被熄灭。
“你莫不是以为,我愿意让别的女人与我分享你?你是不是忘了,从前你的身边只有我一人?我也曾阻止过你纳妾?”马氏提起往事,那已然是很多年前的往事,只为让朱元璋可以想起,曾经她也曾为之努力过的事。
朱元璋面上一僵,不甚自然的道:“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何必再旧事重提。”
“陈年往事吗?”马氏嘴角勾勒出讽刺的笑容,看得朱元璋只觉得心惊肉跳。
“大抵在你心里,我已然不是人了是吧。我为你安定后方,既抚于三军将士家眷,也管着你纳下的女人,教养你与她们生下的儿女,而我,不怒,不妒。”马氏对于自己的一生,以及在她面前的朱元璋,早已看得分明。纵然到了如今这一步,朱元璋不再为帝,马氏依然没有真正和朱元璋交过心,以至于,当陈亘提起宫里留下的妃嫔时,马氏才有一种自己从前的伪装被人撕破的感觉。
“不是。”朱元璋急于解释,想告诉马氏说,他并没有觉得马氏已然不是人,他绝没有这个意思。
马氏迎向朱元璋,一字一句道:“我不怒,不妒,因我知道,我拦不住你,管不住你。你已然不是当初我遇见的朱重八,你是朱元璋,是王,是君。要求你身边只能有我,你不愿意,你身边的人也没有一个会愿意。我要为此不惜一切,与你争,与你吵?最终也终是拦不住你吗?”
说到这里,马氏冷笑了,“最终,我与你之间,竟然也只能权衡利弊,你明白?”
朱元璋瞠目结舌,怕是他也绝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会从马氏的嘴里听到这样一番,剖开马氏的心,将她心中所想,所念,一一道出的话。
明穿之我爹是朱标 第2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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