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这样剧烈地为他丢盔弃甲、一溃千里过,然而被他牢牢把着腰身,胸膛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以背相对。
不能拥抱的空落感在极乐后不讲道理地袭来,云弥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开始哽咽,却连他的名字都喊不出来。
李承弈也静了静,不过他可想不了那么多,单纯在认真感受她急速的收缩。想要开口调侃时,才发觉她肩头抖动:“……阿弥?”
云弥抬手抹了把眼泪:“嗯……”
他听出哭音,立刻将人调转回来,尽管这种转动带来的诡异酥麻,又叫她抽息:“怎么了。”
一旦朝向他,她就再也忍不了,抬起两条细白胳膊,紧紧攀住他脖颈:“……虽迩哥哥。”
身体很快乐,几乎被淹没的快乐,心底却毫无来由地发空。
李承弈有些意外——肢体动作就算重复无数次,情绪也绝不会相同哪怕一瞬间。
他竟然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依赖。
她没有给过的依赖。
以为她是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他放柔了声音安抚:“阿弥只是很开心……如果阿弥不开心,才是我做得不好。不必害羞。”
云弥贝齿咬在自己唇上,唇瓣则贴在他的肩上。
她没有办法向他讲,这种极致靠近后骤然滋生的,对分离的恐惧;更不知道要如何叫他明白,炙热到达过顶峰,冷却的过程却让人不安。
她只是摇了摇头,嗓音沙哑:“……坏阿弥。”
又低低重复:“如今是坏阿弥了。”
李承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呆了一呆才明白她的意思,蓦地就觉得真是不知要怎么欢喜她才好,动作明显激烈地去扶她的下巴,急切吻下去:“不会……”
他还有一箩筐的思念想叫她知道,不能坦坦荡荡地说,就只能一下重过一下地向上顶撞,直逼得她不得不一直用力环抱他颈项,低声喊着他。
可他总是要从她身上得到很多很多,才能够满足。
抱着她放倒在榻上,高大身躯深伏下去,捉住她小腿别到极致,只恨肆虐不能再深一毫一厘,也是好的。
云弥微微张着唇,抬手去碰他被汗打湿的额发,被一把攥住了胡乱按在腰后,声音同样哑透了:“……是乖阿弥。”
*
李承弈抱她回寝殿时,啸捷是连气都不敢出一声。
他虽然没有娶妻,殿下向来也不准他蓄婢养妾,但话本可是看过不少,自然知道刚刚书房里发生了何事。
他真是不敢相信。
有一回他没睡清醒就去侍奉,不慎打翻了一盏茶,都被罚抄书呢。
啸捷默默决定,还需再重新评估一番小娘子的地位。
方才云弥是受不住昏过去了,李承弈帮她擦拭过身体,放入温暖被衾之中,又掖好了被角。
自己另行洗漱过,披了件圆领袍绕到正堂坐下,啸捷这才走上来:“郎君。”
“我先前叫你让人盯着魏瑕,你却只报了他送折子去青华山的事。”嗓子还有些干,李承弈低头斟茶,“难道我会怕他告状吗。”
“郎君,另一桩事实在是不见异常。”啸捷摸了摸鼻子,“我亲自去蹲了一回,正巧碰上小娘子带她去西市,都瞧见娘子阿姨的面了。正是凉州那位胡娘子,真没错。”
李承弈不语。
“郎君究竟在怀疑何事呀。”啸捷疑惑,“小娘子一个闺阁女娘,哪里有那么多秘密。”
“那你说,”他指尖无意识摩挲,“她为何要——”
委身于我。
他本能不喜,改口道:“留在我身边。”
啸捷拍马屁:“那自然是因为有些倾心郎君了。”
李承弈笑了一声:“我未曾见过不愿嫁给心悦郎君的女娘。”
这倒也是,啸捷终于也有点纳闷:“原先我以为是郎君从未动过嫁娶念头,不料竟是小娘子不肯。的确古怪。”
“她阿姨虽是商贾家庭出身,可她到底是国公府的三娘子。我朝并不过分讲求嫡庶,没有道理她就不珍贵。何况就算是庶出,换你是一女娘阿耶,何种境地下,你会将女儿作为筹码,送予旁人……”
啸捷光是听着都生气了,直接道:“何种境地也绝不!我就是同人家以命抵命,也不要我的孩儿受委屈!”
李承弈淡淡瞥他一眼,啸捷这才意识到他的郎君才是这个“人家”,马上弥补:“当然我说的不是殿下!若是殿下这样的郎君——”
“女娘有女娘的体面。”李承弈没有计较,淡声道,“凡堂堂正正,嫁入清贫人家也无妨。她与我这般,就是极大的委屈。”
这话实在叫啸捷不知怎么接,他又说:“每每想到她不愿嫁我,我就生气。可现下消了气,又觉我忍不住这样待她,已经很是不该。”
啸捷感慨,说来说去,还是小娘子有本事。郎君无非就是今夜心情被哄好了,大好,好得不能再好。
平时可没见他这么自省吾身。
又积极出主意:“郎君想这么多做什么,直接上书求圣人赐婚就是了!小娘子不嫁也得嫁。”
“你以为他叫我过去训斥是为了何事。”李承弈想到在太极殿西堂被皇帝指着脑袋骂了鬼迷心窍四个大字,语气不善起来,“魏瑕这老儿豁得出脸,靠假意请辞博阿耶心软。他也不怕是我过手,直接画一个准字,非叫他气撅过去。”
但不能告诉啸捷的是,以她的聪慧,必定是有自己的为难,才要拒绝他。倘若他不能为她扫平那些令她感到恐惧的阻碍,就一味强硬要求她靠近,只会逼得她进退两难。
啸捷不得不提醒:“那也得过诸位舍人的五花判事,更不消说中书门下重重复核,那些个侍中侍郎给事中们,一踩一个魏公门生,定还要驳回呢。”
他这个长史,煞风景向来是一把好手。李承弈不想和他聊天了,起身要回寝殿,走出去两步,才又吩咐:“府里这头没有眉目,你就不会从魏瑕这人身上查?她今年十六,你去把他十六七年前那会的事给我翻一遍。”
甩了甩手,还不忘嘀咕一句:“要不是那会我也尚在龆年,轮得到他作威作福。”
啸捷忍着,绝不让自己笑出来。
他以为云弥累极,定然睡沉了,不想她已经清醒,正倚在床头出神。
见他回来,便向里让了让:“殿下近日忙得很。”
声音倒还是柔柔的,他却笑了,掀被躺下,伸出手去:“过来。”
云弥乖乖动了动,靠上他胸前。
李承弈抬手拨弄她长发:“我听你这话,倒像怨我许久不去找你。”
“我没有……”云弥先是否认,心里又痒痒闪烁一种名为想叫他更高兴的冲动,又小声道,“殿下同那虞家郎君聊得好,找我做什么。”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李承弈手指一顿,“我这个阿妹的确是冰雪聪明。”
云弥心里一跳。
“今日我根本没有见过什么虞家郎君。虞中丞跟房陵郡王不对付了一辈子,怎可能让家中儿孙来给齐家捧这个场。”他细细看她尚有一丝娇媚的眉眼,“是她同你说,我要和虞家议亲?”
云弥全明白了,心脏怦然:“衡阳她……”
“必然是察觉了。”李承弈完全不在乎的语调,“只是不知她猜到哪一步。”
云弥莫名有些羞:“猜就是猜到了,哪里还要分哪一步。”
“你确定?”他抬了一条长腿,把她困在四肢围拢里,“猜出我对你有意,和猜出——早就是我的,于你而言一样么。”
说话间,大掌毫不客气地搁在了她脆弱花户之外。
云弥仰头望着他,再迟钝也察觉出他今日不同。方才在书房时,两个人都心绪凌乱,他便是一边征伐,一边反复呢喃着,我的。
她想到烧尾宴时自己捏紧杯壁的一刻,为胸中对他生出占有欲而极度仓皇。他却不会,他只是越来越习惯又强硬地表达。
李承弈不放过她的表情,掌心甚至向下轻按了按。云弥轻轻笑起来,垂手卷他的衣襟:“那殿下呢,是虞四娘子的,孙二娘子的,还是赵六娘子……”
“此事怎过不去了。”他猛地勾起指节一叩那柔嫩,“谁最没良心,我便是谁的。”
云弥话音生生阻断在喉咙里,软着声音求饶:“……今日实在不能了。”
“那就是明日还能。”他又不傻,自然知道她只是疲累,但早没有任何痛楚。
她唇角抿出一道浅浅笑纹,声音靠近他耳边:“明日事,明日毕。”
她最怕他的时候,都不至于不对他笑,一直都笑。但他知道,就是不一样。
垂眼凝视她俏丽脸庞。那双圆弯眼睛此刻眸光潋滟,新月唇瓣因被他狠狠蹂躏过,也衬出格外明艳的颜色。
感到心悦的情绪在心间烈烈灼烧,实在是连心跳都失序。可他费了多么大力气,才迫使她向他多走一步,竟会担忧以自己之心焦,又要吓得她止步不前。
抬手阖住了她双眼,轻声道:“没有旁人。”
云弥一静。
他埋首抱她,说话有些模糊,又恰好能让她听得分明:“我根本不愿去想是旁人。”
①五花判事:依唐制,由多位中书舍人各自撰写诏书,这个过程叫五花判事。最后由中书省长官选定一稿并润色,上呈皇帝。门下省还要审查。
宛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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