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什么情形啦!】我压低着声音问她。
【问那么多干麻?快走啦!】她轻声催促着我下车,又命令我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路往营地走去。
好不容易到了溪边,放下了身上的重担,我倒在一棵树下略事休息,然后发现沛沛班上那群同学今天的行为举止,又再度怪异到另一个更高境界,因为一群女生到了溪边,却都只是呆坐在阴凉处,而原本几个终于已决定要下水去玩的人,却在看到那女生慢慢跺向溪边后,竟又全都折回来,加入岸上那堆旱鸭子的行列。
啪!突然一袋木炭被甩到我身上。「去帮忙生火啦。」原来是沛沛。
「生火?现在才十点欸?」我不太开心地问。
「你觉得大家有想要去水里玩的样子吗?」沛沛没好气地比着她那群同学:「况且等到你把所有的火堆生好,大概也是中午了吧。」
说着,她又把手上另一袋木炭甩过来,丝毫不给我出言反对的机会。所以我只好默默地穿梭在一群群死气沉沉的女生堆中,在一张张晚娘面孔的监视下生起一堆堆该死的炭火,心中则把沛沛骂了不知成千还是上万遍了。
「干麻生那么多堆火?」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沛沛突然在我身后骂道:「是嫌大家不够分裂,想要继续分化我们同学是吗?」
「什么?你…」
沛沛一把塞过一袋食物,堵住我即将爆发的怒火。「好啦,别生气,这堆火就我们个两人的,好吗?」
我嘟嚷着接过袋子,往里头翻了翻。「怎么都是菜?」我说。
「啊?」
「烤肉,我们是来烤肉的欸。」
「嘖,难得出来跟你吃顿饭,当然得顾好你的健康啊!」她笑着戳了戳我的肚子。
唉,或许男人都是那么没出息,只是看到女生甜甜的笑容,方才肚中那把熊熊的怒火便顷刻间便烟消云散到不知何处去了。
算了,管他沛沛早上的态度有多么穷兇恶极,也别理她那群诡异的同学们到底在搞什么自闭,至少沛沛现在又回到以前我认识的那个样子了。再者,一、两个月没见到沛沛了,于是我们便在火边天南地北的聊着,手上则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烤肉架上的食物。
「她叫作茵茵。」沛沛突然如此说。
「啊?」
「她啊。」
沛沛下巴轻轻地往旁边点了一下,我朝那个方向望去,看到茵茵已经漫游到远方,几乎到了另一戏水团体的边缘,远远超过可以听见我们对话的范围。
「她死了,自杀。」沛沛无厘头地冒出这句话。
「谁?」我一时搞不清状况。
「茵茵啊,刚才在车上坐你旁边的那个女生,之前不是说说有人临时不能来烤肉吗?就是她啦。」
「吭?她死了?怪不得你同学一副看见死人的……,等一等,你说她死了?」我终于会意过来。
「啊。」沛沛点点头。
「那…,那…,」我惊恐地问:「那刚才坐我旁边的是谁…什么东西?」
沛沛没回答。「欸,那个快烤好了,你应该知道女士优先这个道理吧?」
我六神无主地夹着食物,弄了个七零八落的烤肉土司塞给她。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她耸耸肩,嚼蜡似地在土司上咬了一口:「怎知…,我一路上就在和班代讨论这个,但很不幸,我们都没结论…。」
「所以…。」我等着,因为看来接着会有更多的故事。
「唉,所以,」沛沛叹了一口气,将捧着食物的手放到腿上:「茵茵是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同学。」
「喔?」我扬起一边眉毛。
「是是是,因为是我爱玩的关係好吗…,」沛沛白了我一眼:「然后你也知道,她人又长得好看,照理来说,这种天生条件优良的女生应该早被人追走了,但茵茵总是没提过她是否有男朋友,再加上教室外三不五时便有其他系的男生来献殷勤,但都是是私底下偷偷地来,因为他们都比不过隔壁学校那个高帅富的李慕蓝了。
只是偏偏茵茵不爱搭理他们,我猜,就是这点挑动了班上女生心里某根纤细、紧绷、脆弱而敏感的神经,于是大家便联合起来排挤茵茵。」
「你们护理系对脑神经的形容词还真是五彩繽纷啊。」
沛沛赏了我一拳。「总之,」她说:「你也知道嘛,女生们那种把戏,实验、讨论、报告没人要找茵茵一组,不帮她印课本讲义,也故意不转告她重要资讯,或是背地里说些意有所指的间言间语,当然当着她的面也是个不错的选项啦,天晓得她们从这些举动中得到了什么慰藉或快感。」
「是很难想像。」我摇摇头。「但是,」我问:「既然茵茵在班上那么不受欢迎,那怎么同学要一起去烤肉怎么不瞒着她呢?」
「大家一开始确实是瞒着她,但想必是某人不小心说露嘴了吧。」
「即便如此,她们还是可以不让她参加啊。」
「你哪懂女人的心思啊,这种光明正大撕破脸的事她们才做不出来呢,格调太低了,她们有的是办法让茵茵来参加然后再给她好看,谁叫她那么不知分寸,胆敢自以为是地参与她们的活动。」
「这有点过份说…。」我不以为然地说。
「是啊…,不过茵茵倒是挺坚强的啦,她是没被这些流言蜚语打倒,但我想真正压垮她的,应该是班上女生竟然联手起来打压那些想要帮助她的同学…。」沛沛黯然地说。
「……,也包括你…?」我恍然大悟。
沛沛点点头,眼神飘向远方。
「这就真的太过份了!」我不禁怒火中烧。
「也没那么严重啦,毕竟你沛沛的社交手段可是超水准的,这让我不至于落得像其他几个好心同学那样极端悲惨的境地。」
「但这实在还是很超过…。」我依然愤愤不平。
「是啊,」沛沛心有戚戚焉说:「或许茵茵也是这样觉得吧,她应该也无法接受因着自己的缘故而让其他人一起受苦,我想这才是她觉得最难过的地方吧。」
「所以,她是为了这个原因而自杀的吗?」我问。
「不知道…,据我瞭解,她自杀时并未留下遗书,日记里也没有任何异状,没有抱怨懟,没有愤恨,也没有对人生的眷恋、对朋友的不捨、对家人的愧对,没有留下任何隻字片语,
就这样离开了…。」
「那…她现在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的目光也飘向茵茵那个方向…,只见她像团白雾般,阴森森地在溪床石块游盪,完全突出在溪边嘻笑人群的欢乐背景之外。
「说真的,你考倒我了…,留恋?觉得自己生前在这个世上过得太不快乐了?报復?想要给那些生前欺负她的人一点好看?单纯?还是她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是吗…,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告诉她你其实鬼?」我提议。
「哼,谁去?」沛沛没好气地问。
「你不是她同学?」我说。
「你还跟她在游览车上坐同一排位子嘞。」沛沛反唇相讥。
「那怎么办?」
「怎知…。」沛沛无奈地回答。
「是吗…。」我翻着烤肉架上的食物,随意地抬头往前方一望。
干!我从坐着的石头上吓到跳起来。
「做什么啦?」沛沛骂道:「没事干麻乱叫她朝我看了方向扫了一圈:「怎样啦,是见鬼喔?」
想必她是什么都没看到,而此刻我也是,但我方才一抬头,确实有瞥见茵茵惨白的身影,就站在河对岸冷冷地看着我们,脸上似乎带着什么表情,但隔了太远看不清楚,是怨恨?愤怒?嫉妒?还是羡慕?
等到我惊魂未定再往对岸看一眼时,却只见到一堆河畔的巨石,又哪有茵茵那瘦小的身影呢?会不会是她躲到某块石头后面去了?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吧…,况且,我审视着河岸地形,有地方可以让人过到对岸去吗…?
「没有啦…,我刚只是看到…。」我犹疑着。
「喂!」班代突然向我们叫到:「快收一收,要走了!」
「收?」我喊回去:「不是才刚开始烤吗?」
「干!少吃一顿是会死啊?死胖子!」她吼回来。
「什…」
沛沛从身后轻拉了拉我的衣角。「好!马上就好!」她高声回答。
「收一收吧,吶,」她把那份只咬了一口的土司递给我:「你先吃吧,我不饿。」
我朝班代那刁蛮的背影瞪了一眼,唉,算了,于是我把土司细细收好,再过去帮沛沛收拾,毕竟我知道,在她的字典里没有「我不饿」这三个字,即便在她心情不好时也是。
「谢谢,」她给我一个虚弱的微笑,手上却没停着。待确定班代走出听力范围后,她才轻声说:「茵茵不见了,看来班代她想趁这个机会溜走。」
「有用吗?」我满腹怀疑:「茵茵她是鬼欸,有这么容易被甩掉吗?」
「狗急了都会跳墙,不是吗…,」沛沛冷冷地说:「更何况她是最用力排挤茵茵的人,此刻当然要抓紧机会赶快跑走囉…。
好啦,别讲那么多了,快收一收,否则待会儿你就会知道一群女生一起对付你是什么滋味了。」
就这样一群人在正中午的烈日下,逃难似地衝回游览车车上。
「你先上车,我有些事要和班代谈谈。」才上车,沛沛又把我一个人丢下。
我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然后就看到她们两人在车头讲着什么,声音虽然不大,却看得出来沛沛挥舞的手势异常激动,但班代脸坚决的表情显然佔了上风,因为她一把推开沛沛,俯身交代司机开车。
然而就在此刻,班代的动作瞬间冻结在半空中,脸上的倔强换成恐慌,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操!茵茵苍白的身影又出现在车门旁,祂静静地爬上车,穿过走道,双眼锐利地扫视着她的同学,一个接着一个,整辆车瀰漫着颤慄的恐惧,有人闭眼默念着佛号,还几个女生低下头,不知是后悔还是害怕地啜泣,但茵茵仍是满脸怨恨地朝车尾走去,经过一排排的座椅,瞪着一排排她的同学…。
干!我赫然发现只有我旁边的位子是空着的…。
06a意念(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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