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的一辈子很短暂,就像是烟火一样,转眼消逝。彷彿一晃眼,苏金来已经渐渐老去了。
当他头发开始斑白之时,他曾在某一天的晚饭时叫橘纺离开。
望着依旧是少女模样的橘纺,苏金来道:「我现在看起来像你爹,你不如回去吧,不用看着我衰老。」
橘纺停下了筷子,说道:「你不是要我等你死吗?」
苏金来回答:「在天上等也是一样啊。」
橘纺固执辩道:「你不是要我照顾你生病吗?走了怎么照顾啊?」
苏金来说:「我想,你从未见过嫦笙星君老去的样子。」
橘纺微怒道:「说了不走的!我不想走。」
她生气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苏金来不捨,放弃了坚持道:「那你不要跟他说你看过他老了的样子。」
「就当是你跟我之间的秘密。」苏金来贪婪地这么想。
橘纺小不开心道:「你不就是他吗!」
苏金来那老是若有所思的样子,那眉宇间成日深锁的孤寂,就是嫦笙星君本来的样子。
又过了几年,苏金来白发苍苍,步履蹣跚。
依然是晚饭时,他又叫橘纺离开他。
橘纺依然不乐意,说道:「你不是要我等你死吗?」
苏金来看着自己老去的手,说道:「我越来越老了,以后我连吃饭睡觉都无法自理,我不想你跟着我受罪。」
橘纺红了鼻头,说道:「我想每天都看着你,每天陪着你吃饭,偶尔陪你聊聊天,这样不好吗?」
苏金来似乎是感动了,口气软化说:「照顾老人很辛苦的,你会很累,我想要你跟我一起的记忆就只有开心,没有痛苦。」
橘纺湿了眼眶,倔强道:「跟你在一起我就开心,没有你我就痛苦!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死掉的!我要陪你到最后一刻,临死的时候还要看着我的脸,才能闭上。」
苏金来手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抓住橘纺的手,却见她接着说:「我以前也没有少服侍你,端茶递水,熬汤炖药的,我也是很开心啊。」
苏金来微微笑了,说道:「那是嫦笙星君。」
依然倔强,橘纺回答:「你不就是他吗。」
这年春天,屋外鸟语花香,万物生长,但屋里的苏金来却已经走到人生的尽头了。
病榻上,苏金来第一次握住了橘纺的手说道:「别难过,一会儿又见面了。」
橘纺泣不成声,说道:「你觉得是一会儿,我可是要等你长大的,要很久的。」
苏金来想帮橘纺拭去泪水,却实在是太虚弱了,只能说:「傻姑娘,别难过了,我捨不得看你这样。」
橘纺泪道:「那你就不要死!」
她知道,这是个无理的要求。
苏金来笑了一下,问道:「你记不记得,我曾经问过你觉得我跟嫦笙星君是同一个人吗?」
橘纺点了点头。
苏金来继续说:「当时你说我就是他,后来我花了很大的力气跟你说我不是,所以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光是留你在身边就已经是极度任性了,还记得吗?」
橘纺又点了点头。
苏金来依然是微笑,满脸的皱纹让他看起来很是慈蔼,说道:「当时我话说得这么大,其实心里打的却是另一个算盘。我想你或许是喜欢嫦笙星君的,但我有一辈子让你重新认识苏金来,让你喜欢苏金来。我一直在等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跟他不同,然后喜欢上我,那时候,我就能毫无顾忌地爱你了。可惜我这辈子没有等到...」
橘纺紧急抓住了苏金来的手,解释道:「那是因为...」
苏金来摇了摇头,说:「我没有怪你,是我自己太鑽牛角尖了。本来我想等过完了七世,你迟早是我的,急什么!可是死到临头,我后悔了。下辈子,下辈子能不能不要跟我说嫦笙星君的事?一辈子就好,我想跟你开开心心,什么都不懂地在一起,好吗?」
橘纺泪如雨下,急忙点头。
苏金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说道:「我等你,橘纺。」
依然微笑着,苏金来咽了气。
橘纺紧紧抓着慢慢凉掉的手,看着自己的红绳渐渐黯淡下来,哭道:「从你问我的那天开始,你就变得跟嫦笙星君一模一样,老是若有所思,满腹心事的样子。当你明明喜欢我,却又觉得我不是你的,这就是你在天上时,每一天的样子啊!」
我们长久了一辈子,这次,可以灿烂了吗?
【你是觉得嫦笙星君笨还是逐月聪明】
再次回到了司歷宫,空无一人。
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让橘纺无比怀念。知道没人,却还是望向了书房,门关着,可是彷彿里面有人影,抓着观尘镜看着。
打开了门,果然是没有人。
此刻的橘纺,甚至愿意用命去换嫦笙星君再次坐在这里,可惜就算她有七条命,也是换不回来。
直奔向尘熙宫,橘纺对消凡喝道:「逐月他们回来了吗?」
消凡依旧是三分醉,略不耐烦道:「你把苏金来的生劫死劫都破了还好意思在这里跟我大小声?没赶你出去已经是客气了。」
橘纺没时间跟他废话,大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再次问道:「逐月他们回来了吗?」
此时的橘纺吃了蟠桃,也跟着逆严学了些运气的门道,尘熙宫的桌脚竟然被她震崩了一块,吓得消凡跳到了椅子上,忙道:「大侠啊!嫦笙星君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的情劫本,逐月怎么可能几天就找到呢?你是觉得嫦笙星君笨还是逐月太聪明啊?」
消凡见橘纺功力突然大增,心想不会是陪着歷劫也能增加修为吧,不由得羡慕起司歷宫的职位了。
转头来看这时候的逐月一干人等已经抵达鬼山,正在山脚下商议对策。最后决定依然是梧逆两人留在山脚,若有天兵则能阻扰,而逐莲则上山寻找线索。
山腰有浓雾瀰漫,视野不是很好,但莲月修为深厚,轻而易举突破了浓雾。这一进山,莲月便感到不对劲了。山脚下现在是秋天,但山上却看得见初春才会有的植物,彷彿山里另有四季,不受外界干扰。
只见前方突然开始下起雨来了。莲月正想变出伞来遮挡,却见雨水停在了逐莲两人几步前的位置,很是古怪。
掐指一算,莲月说道:「嫦笙星君的第三世开始了。希望这座山的异相是跟情劫本有关才好,不要又扑了个空。」
打从寻找情劫本开始,逐莲两人已经找到了不下三十种稀世珍宝。有能让男子怀孕的紫砂茶壶,也有能让猴子开口说话的龙鱼骨,就连能返老还童的人鱼骨筷都入手了,玉族都快变成宝物库了。
小心翼翼,逐莲两人深入鬼山。
山上紧张,山下倒是愜意。
主要是附近完全没有天兵的跡象,所以梧翊放宽了心,钓了些鱼,竟然在荒山野岭做起了鱼肉丸子,想要煮汤配麵。
逆严一看,摇头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我们是来把风盯哨的,你生火煮麵也就算了,用得着准备这么功夫的菜吗?」
梧翊一边剁鱼肉一边说:「知道你跟橘纺一样爱吃大块肉,我刚刚在村里顺了隻鸡,这叫化鸡已经埋在土里了,等下就能吃啦!」
逆严一听吞了吞口水,嘴上却说:「我们习武之人餐风露宿,吃乾粮也行。」
梧翊剁肉剁得满头是汗,听见有人不捧场,斜眼道:「那你是不吃啦?」
逆严冷笑一声,说道:「我用抢的,你挡得了吗?」
梧翊只好把头一缩,一边剁鱼,一边小声抱怨道:「猫也是老虎也是,一个两个都欺负我。」
过没多久,香喷喷的鱼丸汤麵跟叫化鸡就做好了,梧翊吃得津津有味,逆严也是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餐了。
见逆严埋头啃鸡,梧翊开心道:「你看吧!人生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吃顿好的,睡顿饱的。餐风露宿那是没办法的时候,有办法的时候就要好好地吃啊!」
逆严看了看手上的鸡,问道:「你这调味料啊什么的都哪里来的啊?」
梧翊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包包,得意道:「随身携带呢!好歹我也是天厨出来的啊!」
看着梧翊拿着包包的手,逆严把自己的手也往旁边一放,说道:「你手怎么这么小啊?」
梧翊一听,觉得逆严怎么说一齣是一齣的,刚刚才说调味料,现在又说手小,有够难聊,便不爽道:「那你眼睛怎么这么小啊?」
老虎虽然给人圆亮眼睛的印象,但逆严却是个丹凤眼,不怒而威。
自认为身材魁武,雄伟又有男子气概的逆严,冷笑一声,说道:「男人眼睛这么大干嘛?你眼睛这么圆,橘纺也不喜欢啊。」
梧翊回道:「神经病啊你!我眼睛长怎样橘纺都不会喜欢我的!」
这个时间线的逆严还以为梧翊是男的,听她这么说,以为她恼羞成怒了,便说道:「天崖何处无芳草,我们嫦笙星君对橘纺也够好的了,你就让给他吧。」
梧翊叹了口气,说道:「橘纺要是喜欢箜淇那该有多好啊!以后我们就能跟麒麟做朋友了,多威风啊!」
这心态,大概就跟时下青年想跟明星当朋友是一样的道理吧。
逆严则是心想「你才神经病吧!橘纺跟箜淇在一起的话哪里还会带着你啊?」
【保你毫发无伤】
吃饱喝足,梧翊心想「逆严吃了我的叫化鸡,我叫他教我两招不算过分吧?」,便道:「逆严你教我几招好不好啊?我每次都打不赢橘纺,被她欺负。鸟打不赢猫是天生的我就认了,我后天加强总可以了吧!」
逆严躺在石头上休息,听她这么说,想起橘纺喝过蟠桃血,便答:「你想打赢她,难唷。」
梧翊继续哀求道:「今天不行,明天继续练。我持之以恆,难道天上无敌逆将军的徒弟打不赢一隻猫?」
逆严笑道:「谁要收你当徒弟啊?就算真给你练成了,你打她,她护身咒被触发了,换我来,你还不是照样被欺负?」
梧翊想想也是,看来今生注定要被橘纺欺压了,哀道:「我现在能体会逐月叫橘纺去泡天山雪藕池的心情了。我也想叫她去泡。」
想起之前嫦笙星君咬舌餵血,逆严忙道:「别啊!我不想嫦笙星君再流血了!」
梧翊不明内情,问道:「为什么嫦笙星君会流血啊?」
梧逆两人组团已有些时日了,虽然说不上是生死之交,但也算得上是战友了。逆严心里是不讨厌这个『小伙子』,也信得过她的。但嫦笙星君身分特殊,梧翊要是知道了,反而会有危险。梧翊胆小怕事,逆严为了她好,便不打算说。
可没想到梧翊竟然就恼上了,喝道:「好啊你个逆严!你竟然不肯告诉我?我以为你兇不拉嘰是嘴硬心软,看来你还真的没把我当哥儿们啊?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之前你说五百天兵都帮我挡,我可是把命都交在你手里的!」
逆严一挑眉,辩道:「我可没说帮你挡,我是说保你毫发无伤。」
梧翊怒道:「那不一样嘛!」
逆严从石头上坐了起来,说道:「当然不一样!帮你挡,是挡在你前面。保你毫发无伤嘛...」
说罢,逆严从梧翊身后抓了一把箭,随手往上扔出,任由那二十多支箭雨点般朝着梧翊落下。
就在箭快要碰到梧翊时,逆严一把抓住了梧翊,时而往左,时而往右,又推又拉,像跳舞又像操纵人偶般漂亮地闪过了每一隻落下来的箭,两人皆毫发无伤。
逆严帅气道:「...是指这样。」
只见梧翊睁圆了眼睛看着逆严三秒,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别说脚软了,差点没尿一裤子。
逆严眉头一皱,说道:「你哭什么啊?不没事吗?这也就二十支箭,五百支我也能保你...」
可见梧翊已经哭成这样,他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蹲在梧翊身旁,逆严道:「你哭完了自己回营地啊!我先走了。」
梧翊嗓子都快哭哑了,回道:「等我!我脚软了...」
无可奈何,逆严只好把梧翊背了起来,走回营地。
营地距离不远,也就几步路,可走着走着,逆严觉得背后感觉怪怪的,便问:「你兜里藏什么啊?」
擦了擦眼泪,梧翊道:「调味料啊!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
逆严把梧翊颠了几下细细感觉,说道:「不是啊,你前面的兜里是不是藏了馒头啊?」
梧翊无辜道:「哪有馒头啊?我从早到晚都跟你在一起,哪有时间做馒头?」
逆严见说不清楚,直接把梧翊放了下来,伸手进她兜里一摸,瞬间吓到后退十步。
梧翊从来没有见过逆严吓成这样,霎时间以为背后有野兽,脸色渐渐惨白。
逆严指着梧翊,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是女的?」
梧翊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应,说道:「你..你不知道吗?」
逆严感觉自己的世界开始快速旋转,都快要站不稳了。
梧翊是个女的?!这阵子我每天都在她面前大咧咧地袒胸露背洗澡,每晚都躺在隔壁睡!?前天晚上她说冷,我竟然不让她生火要她靠着我睡?!我就是个流氓啊!!我干嘛不让她生火呢??
就算时间倒流给了逆严第二次机会,他还是进入了自己的小剧场。
【第二十九章:人的一生很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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