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给圣诞烘托气氛,平安夜那天早晨,天空又开始飘零散的小雪。
陈凯莉昨晚刚从西雅图回来,睡了一觉刚醒就又开始收拾行李,说是要飞加利福尼亚过圣诞。
“我劝你四五遍了,你都不来玩。圣诞节都不过,非要惦记你那破论文。”
她一边收拾行李,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迭衣服迭到一半翻出个盒子,嗖的一声,在空中绕了个抛物线飞到关千愿桌子上。
“喏,给你带的西雅图巧克力。”
“谢谢。”
她简单看了一下就随手放在手边,推了推眼镜,继续修改论文。
陈凯莉翻了个白眼——
“你看你穿的啥?二十三岁的人了,还穿这么幼稚的连体睡衣!过个节都不带出门的,你是山顶洞人啊!长那么好一副皮囊白白浪费了!”
关千愿也不恼,早就习惯了陈凯莉对她这方面的义愤填膺,自顾自敲着键盘:“玩得开心,回来带新姐夫给我看看。”
“谢你吉言啊。”陈凯莉拉上行李箱拉链,起身,拍了拍屁股,对她说,“新猫粮我加进粮桶里了,还有化毛膏别忘了喂——切记!别喂多了!”
陈凯莉去年年底领养了一只美短,从救助站接回来的,起名来福。两个人喂了一年,硬是从猫干肥成个皮球。
“嗯,知道。”
关千愿摘下眼镜拿布简单擦了擦,陈凯莉气得从挎包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丢在了她的背上。
“出去嗨!给老娘用了!”
砰的一声,公寓门关上。
她擦完眼镜低头一看,是一盒未拆封的避孕套。
“……”
只能说下雪天可能比较适合润色论文,而不适合从一个新角度剖析阐述新的论点。她绞尽脑汁写了一上午,删删改改,临到中午自觉也没多少进度。有点烦躁的挠了挠头,来福跑过来蹭她的腿。
她呼了口气,起身去倒水,接到一半,手机响了。
“喂?”她看了眼备注名,开免提继续去喂猫。
沉琮逸慵懒低沉的声音飘过来:“在干嘛?”
“没干嘛。”
他换了边耳朵,笑着说:“那你猜猜我在干嘛。”
“你在给我打电话。”
“不是,你再问。”
“那你在干嘛?”
“在想你。”
她在心里翻了个小白眼,拧开化毛膏,来福粮也顾不上吃了,喵叫着冲过来。
“你养猫了?”他好奇问。
“舍友的。”
“哦,谅你也没工夫养宠物。有我一个就好了。”
她一头黑线:“……说正经事。”
“想我女朋友,打个电话怎么了。”
“嗯,那打吧。”
沉琮逸干咳一声:“圣诞节来纽约跟我一起过?”
她找到关键词,微微皱眉,问:“怎么又飞美国了?”
“这边有点事,顺便找你。”
“你一个学生,能有多少事,别贪玩,好好学习。”她数不清沉琮逸光这一个月德国美国究竟飞了几个来回,每次风尘仆仆的,她也不想每次都叨扰他的清宁。
“愿愿说得对,我一定努力学习。”她听见他笑了,声音变得爽朗清澈起来,“来陪我,好吗?”
“我还在改论文。”
“你过来一样可以写,我住处很安静。我自己一个人住,不是蒋雯那里。”
“下次吧,真不方便。”
她听着他那边慢慢低下来的声音,多少也觉得心虚。于是转了视频过去。
接通,却只看到米白色的天花板。
她简单瞥了一眼,抿了口水继续敲键盘。
半晌,她见他终于露了个头出来,发丝凌乱,半盖着墨黑的眼眸,薄唇微抿,再往下,看到个深灰色的圆领口。
“干什么去了?”
“穿衣服去了。”
“……”她疑惑道:“快一点了。”
“在倒时差。”
她沉默,想着他这一个月频繁的奔波,承认心里某块有点变软的迹象,但还是说:“好好休息。”
沉琮逸笑:“你要看着我睡觉?”
“你睡吧,我继续改论文。”
“嗯。”她听到窸窸窣窣拉被子的声音,没再看过去。等安静好一会儿了,随意分过去一个眼神,却看见镜头里沉琮逸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己。
“不睡吗?看我干嘛。”
“闭上眼睛就看不到你了,我要多看你一会儿放在脑子里,存到下次再来美国之前用。”
“……”
关千愿承认,沉琮逸这人是挺会的。她认输。
……
傍晚,沉琮逸如愿在机场接到了她,并卷着一身草木清香用力拥抱了她,轻快顺畅的感觉,一切照旧。
她今天穿了双稍微带点跟的长筒靴,可能有个167、168的样子,却还是只能被他严丝合缝死死扣在怀里,脑门贴着他脖颈处围巾手工刺绣的凸起logo,有点麻麻的感觉。
待他松开自己,她问:“你有一米九几?”
“没有,我光脚一八九。”
“……好谦虚啊你。”
沉琮逸自然而然拿走了她的托特包,牵着她往前走。他今天穿了件黑白相间的棒球服,里面加了件套头卫衣,下半身是侧边竖白条纹的黑色运动裤和帆布鞋,一身打扮像是个刚高中毕业的准大学生。
出机场前,他给她围上了自己的围巾。关千愿问:“你不冷吗?”
沉琮逸摇头,伸了伸胳膊:“都是夹棉的,嫌热。”
她缩了缩脖子,把下半边脸都埋在围巾里面,她发现自己并不讨厌他身上的味道。
……
很多人说,纽约的圣诞节氛围,藏在洛克菲勒中心的圣诞树里,关千愿也很俗的这样认为。
“gossip girl有一幕就是在这里拍的,我记得是chuck送blair玫瑰花的地方,但是b她最后还是没有去耶鲁……”
显然这颗圣诞树并不在他今晚的安排行程里,但沉琮逸还是揽着她,指着那棵树的顶端,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印象最深的是树顶上那颗近1000磅重的水晶星星。”
关千愿承认自己有被吓到:“这么大的水晶?”
感觉到他躬身亲昵的蹭了蹭自己脸颊,她缩了缩脖子:“你知道我印象中最深刻的圣诞树是哪里的吗?”
“嗯?”
“是老友记里的。Phoebe得知那些枯萎的圣诞树要被搅碎,很难过。她曾经努力过,想让人们买走它们以完成其最后的使命,但是失败了。最后她回到家发现大家瞒着她偷偷买了一屋子枯死的圣诞树。当时觉得,有人懂自己,好暖心。”她回忆着这部自己最爱的美剧,嘴角噙着温暖的笑。
“枯萎圣诞树们的回魂之夜?我好像有印象。”
“你也看过。”她很惊讶居然有直男愿意看这么细腻啰嗦的长篇电视剧。
“嗯,高中时英语老师读了你的范文,是讲这部剧的,我就去看了。”他像是在讲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语气轻松而平淡。
关千愿睁大眼睛回头看他:“高几?”
沉琮逸略一思索:“忘了。”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的习惯,任他牵自己走着。她想了想,说:“你那时能理解我作文里的想法吗?我很羡慕那样灵魂共通的友情。”
沉琮逸侧过头看她,认真道:“可以理解,但是你可以跟我拥有灵魂共通的爱情。”
她莫名觉得他当下认真的样子有些搞笑,忍俊不禁开起了玩笑话:“你比我大三岁,我喊你哥哥的话,那咱们之间还能有段相依为命的亲人关系。”
“……”沉琮逸苦笑:“别了吧,我有妹妹,一提起她来我就头痛。”
“亲妹妹?”
“对。”
路过沃尔曼,他问要不要进去滑冰,远远望着里面的人声鼎沸,关千愿摇头:“不会,不敢。”
“我教你滑。”
“下次吧。”她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尤其是可能会与陌生人发生发生肢体接触的地方。
沉琮逸想了想:“那去Bryant Park,最近那里有个圣诞集市,有很多小店。”
两人最后忍着摩肩接踵的不适感,挤进了一家工艺品店。逛了半天,关千愿挑了件粗陶制的圣诞老人摆件——着白色衣袍,手拿着长长的礼物清单,背后的包袱可以用来插鲜花。沉琮逸伸手点了点圣诞老人从胯下钻出来一直到手上的夸张长清单,说:“这做的像个厕纸。”
她有点没听清:“什么?”
他看着她捧着花盆的认真样子,栗色的长发随意扎了个马尾在脑后垂着,被他的围巾裹着,乖乖的。他忍不住上手掐了一下她的脸颊,手感滑腻。
结账牵人出门:“吃饭吃饭。”
他领着她进了一家法餐厅,人气比较旺,好在有提前预约,不然这种节日他俩也吃不上。
关千愿小啃了一口法式吐司佐香草冰淇淋。沉琮逸笑着问:“怎么样?”
她如实回复:“很香。”
沉琮逸叉了一口牛肉塔塔,半生不熟的牛肉上面淋了太阳蛋,关千愿看着有些惊悚。
“喜欢以后就多带你来,最近这里太忙了,上菜慢。”
她问:“贵不贵?”
“不贵,平价,放心。你可以永远相信你的专属饭票。”
“……”
“琮逸?哟,难得啊。”是独属于中年男人略粗犷的声音,两个人抬头看,沉琮逸倏地站了起来。
“许叔叔,好久不见。”
男人笑着看关千愿:“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姑娘?”
沉琮逸抿唇:“关千愿,我的女朋友。千愿,这位是许文邝许叔叔,我爸爸的老战友。”
“许叔叔好。”
“欸,小关你好。”
许文邝笑眯了眼,只觉得眼前这漂亮姑娘怎么看怎么顺眼。这两年,身边几个老友的孩子都相继步入婚姻,沉家的三个娃就属老二这方面最奇葩——空白一片。圈里没少想着牵线的,结果人家家里倒是压根不重视的样子,家底足就是有底蕴和底气,早早就送出去上学了,沉家家风亦是如此。他一向佩服。
一阵寒暄后,许文邝喊沉琮逸去那桌跟几个老长辈打声招呼。沉琮逸忙应下,只是转身跟过去之前看向她的眼神有些犹豫。
他是想把关千愿介绍给长辈们的,但他顾忌她那冷漠怕生的性子会对自己生出些反感,又想着除了许文邝其他人都久居国外,几年都见不了一次,较为生疏,客套招呼几句只因沉家。
“我打完招呼就回来。”
“嗯。”
关千愿看着他远去的高大背影,莫名松了一口气。不懂他刚才略带忧郁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总之她感谢他没有喊自己过去,她并不想去体验那种场合。
漫不经心地翻了一下眼前的冷肉沙拉,沙拉汁混合着奶油液不小心飞溅出去。粘了一点在沉琮逸置在桌上面的钱夹上。
她忙拿起来用纸巾擦,看到放卡和名片的一侧有硬纸片露出些许,下意识打开钱夹想往里面推,却在看到那张纸片的真容时彻底愣住。
是高中的关千愿,是她自己。
第7章:MerryChristm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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