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芙兰卡的话语，卢米安竟有几分共鸣：
    “如果科尔杜村那场梦没有危机潜藏，我也不想醒来……”
    感叹到这里，他忽地顿住，然后才嗓音低沉地说道：
    “不，我会强迫自己醒。”
    不醒就没法尝试复活奥萝尔！
    芙兰卡沉默着收回视线，走到罗珊家的长沙发处，坐了下来，没有力气支撑身体般后靠住了沙发背。
    卢米安看了一眼，也跟了过去，紧挨着芙兰卡坐下。
    芙兰卡侧头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
    过了十几秒，她望着对面没有打开的电视，自言自语般道：
    “以前我在家里，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随便挑一个台，听着声音玩手机，每次都被我妈骂……”
    卢米安没有回应，安静地听着。
    芙兰卡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
    “我妈以前是开饭馆的，后来做成了酒楼，她性子急，雷厉风行，见不得我散漫，不过嘛，也就只是说两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了，一点也影响不到我，再后来，有几年酒楼生意不太好，她干脆就不做了，每天和兄弟姐妹闺蜜朋友打打牌吹吹牛，这里吃吃，那里喝喝，时不时组个团出去玩，不要太潇洒太开心。
    “我和我爸、我弟也挺开心，不用被骂，不用被唠叨，用我爸的话说就是，每天见一面，一起散散步，遛遛弯，睡觉前聊聊家长里短，夫妻感情都变好了。
    “我爸是大企业中层，很早就喜欢玩电子产品，最初是无线电这些，后来捣鼓起了电脑，玩上了游戏，我小时候就很疑惑，爸爸为什么老是坐在电脑前，说是工作，其实一直在点奇怪的画面，等长大了一点，我也爱上了玩游戏，这或许就是言传身教吧。
    “我爸和我妈最开始想再要个女儿，给我添个妹妹，为此准备好了罚款和房间，谁知道，又怀上了儿子，但又舍不得打掉，还是生下来了，不是说二胎很会看眼色，很乖巧，情商很高，因为上面有个大的压着吗？那小子为什么都反着来，谁都瞧不起，以为自己很潮很时髦，出去只会惹祸。
    “他读小学的时候，和人发生了矛盾，被揍了一顿，哭哭啼啼跑来拉我这个大哥去帮忙，结果，人家有堂哥，还有表哥，连累我也被揍了一顿。
    “那让我有段时间特别迷都市异能小说和现代背景武侠小说，幻想自己也有武功，也有超能力。
    “我高考分数还行，进了医学院，和室友们相处的都挺不错，大家都夸我性格好，不会斤斤计较，开朗又乐观，花钱还大方。
    “我长得还行吧，都有女孩子倒追过我呢，但那时候忙着玩游戏，逛漫展，都没心思谈恋爱，当然，也是因为她长相和性格都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挂。”
    絮絮叨叨到这里，芙兰卡顿了一下道：
    “除了担忧将来要去当苦力，我没什么遗憾，也没什么想改变的……”
    卢米安侧过脑袋，望向芙兰卡，发现靠在沙发背上的她眼神空洞，没有焦距，脸上不断有晶莹的水珠在无声滑落。
    卢米安没有尝试用语言来安慰芙兰卡，只是伸出左臂，安静地搂住了她的左肩，让她靠向自己。
    芙兰卡本能地挣扎了两下，很快又选择放弃。
    靠住卢米安后，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本来计划好放假开我妈的车练练手，找机会去魔都网友面基，玩上一周……
    “计划好最近要买哪几个游戏，计划好去看爷爷和奶奶，计划好有空就每天陪我爸玩两个小时游戏，让他体验下什么叫技术流……
    “我还计划好怎么教育那混蛋小子，计划好去我妈打牌的地方充当几天孝子，端茶送水，接受打赏……”
    说着说着，芙兰卡声音渐低，直至消失。
    卢米安等了几分钟才低下脑袋，看见芙兰卡已闭上眼睛，靠着自己左肩到左胸那个位置沉沉睡去，她的双腿不知什么时候滑下了沙发。
    卢米安没有移动，望着一片黑暗的液晶电视，思绪也逐渐发散。
    不知过了多久，芙兰卡似乎做了噩梦，刷地睁开眼睛，猛然挺直了腰背。
    她左右各看了一眼，总算回过神来，记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呼……她缓慢吐了口气，询问起卢米安：
    “几点了？”
    “凌晨四点多，还不到五点。”卢米安平静回答道。
    芙兰卡“嗯”了一声，忽然记起一事：
    “简娜和罗珊单独待在2303号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现在的简娜是纯粹的梦境形象，罗珊则被未知势力盯上了！
    “我一直在利用镜子监控2303号的动静。”卢米安语气平缓地说道。
    芙兰卡这才放下心来。
    她扭动肩膀，甩开卢米安的手臂，完全坐直了身体：
    “妈的，之前竟然哭了，还被你看到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只是未到伤心处。”卢米安回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芙兰卡和他同时沉默。
    “这话真伤人啊……”几秒后，芙兰卡咕哝着说道，“你居然能接得这么顺畅。”
    “知道穿越真相，和你的情绪出现共鸣后，奥萝尔的灵魂碎片活化程度好像变高了一点……”卢米安语带欣喜地说道。
    芙兰卡咬了咬嘴唇，没有说出话来。
    她随即揉起自己的脸蛋：
    “不能继续刚才那种状态了，得做正事了！”
    “什么正事？”卢米安开口问道。
    芙兰卡思索了几秒道：
    “按照你之前的说法，今晚的事情有安排的痕迹，疑似彭登合租室友格里沙在幕后推动。
    “假设这是真的，那他们想达到的目的是什么，总不可能特意安排就是为了逼迫我在梦境里强行晋升，并迅速找到消化‘绝望’魔药的契机吧？
    “这是好人好事吗？”
    卢米安明白芙兰卡这是想以正事来分散她自身的注意力，以缓和内心的悲伤与绝望，所以很配合地点头道：
    “从罗珊的反馈看，周明瑞也未因这件事情受到额外的影响，只是确定了自身有一定特殊性和目曙医院地下区域有很大问题。
    “目曙医院地下区域的虚幻深渊也及时隐藏了起来，没有和周明瑞碰上，近乎完好无损。
    “真实目的是让我使用尸油蜡烛，在目曙医院地底完成一次密契？
    “以及，让我们借助目曙医院地下区域那些心理阴影找出重要情报？”
    芙兰卡缓慢点头道：
    “对，我现在几乎可以确认一点：
    “‘愚者’先生也是穿越者，和我，和罗塞尔大帝一样的穿越者。”
    说着，芙兰卡忽然自嘲一笑：
    “不，不是穿越者，是古代人。”
    “你是说那三个空的‘蚕茧’对应你们之前的三位穿越者？”卢米安明白了芙兰卡在说什么。
    “嗯，远古太阳神、罗塞尔大帝和‘愚者’先生。”芙兰卡进一步说道，“‘愚者’先生应该也是从凡人之躯一步步成为真神成为伟大存在的，克莱恩.莫雷蒂、夏洛克.莫里亚蒂、格尔曼.斯帕罗这些很可能都不是他的化身，而是他成长不同阶段的不同身份，这些名字都来源于我们那个世界，不，超古代的文娱作品，‘乌托邦’也是。
    “嗯，格尔曼.斯帕罗这个身份成了救赎天使，有人信仰，有人崇拜，和其他身份或许有了很大的不同。”
    卢米安若有所思地说道：
    “周明瑞就是‘愚者’先生的真名，穿越之前的身份？”
    “应该是这样。”芙兰卡说起自己的推测，“所以周明瑞是梦境的核心，是‘愚者’先生潜意识认为的自己，所有重要的梦境形象都是围绕他分布，而夏洛克·莫里亚蒂这些身份分散在梦境都市，不具备特殊性。
    “它们之中唯一不同的是有大量民众信仰的格尔曼.斯帕罗，梦境都市原本并不存在这么一个形象，连故事都没有，全靠‘魔术师’女士、‘正义’女士她们凭空创造出来，才成为经典人物。”
    “这也说明‘世界’格尔曼.斯帕罗确实可能有特殊象征或意义。”
    卢米安琢磨了下道：
    “克莱恩.莫雷蒂这个身份也很特殊，梦境都市里也不存在。”
    芙兰卡尝试着将自己代入，语速缓慢地说道：
    “克莱恩.莫雷蒂对应的人物关系在梦境都市里都是存在的，只不过指向的是周明瑞。
    “克莱恩.莫雷蒂是‘愚者’先生穿越后的第一个身份，获得了他的认同，双方在自我认知上出现了融合？
    “所以，周明瑞也是克莱恩.莫雷蒂，克莱恩.莫雷蒂同样是周明瑞，不分彼此。”
    “这么说确实能解释。”卢米安赞同了芙兰卡的猜测。
    就在这时，芙兰卡忽然皱了下眉头：
    “把那个拿出来，贴着梦境都市重要人物照片和观察结果的白板。”
    卢米安没问为什么，取出了用冰霜凝成的那块白板，将它放到了茶几对面。
    芙兰卡望着白板上的照片、素描、介绍和观察结果，眼珠不断左右转动。
    隔了一会儿，她嗓音凝重地说道：
    “如果‘愚者’先生真是穿越者，这些梦境形象就隐藏着一个很大的问题。”
    不等卢米安回应，芙兰卡自行解释道：
    “除了彭登和只有明信片寄回的发小张羽佳，这里所有的重要梦境形象都和‘周明瑞’无关。
    “它们都来自于克莱恩.莫雷蒂，来自于夏洛克.莫里亚蒂，来自于格尔曼.斯帕罗和‘愚者’先生别的身份，来自于当前世界，没有一个源于穿越前，没有一个是古人！
    “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