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就是与哥哥亲近惯了,梦境便格外夸张地放大一切,而她又从未与外男有过这样的接触,梦中的豺狼这才变成了哥哥的脸。
见她表情轻松,谢昶心中绷紧的弦也缓缓松释下来。
马车驶动起来,阿朝搅了搅手中的帕子,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崔家姐姐今日没来上课,此事可与哥哥有关?”
谢昶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哥哥向来心深似海,喜怒不形于色,阿朝可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她试着问道:“兴许是病了吧,明日恰好休假,我去崔府瞧瞧她可好?”
自古以来,女追男隔层纱,这香囊一送,也算半只脚踏进他们谢府的门了,作为合格的小姑子,自然要对将来可能成为自己嫂嫂的人表达善意和关心。
可谢昶却道:“不必去了。”
阿朝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你难道知道她的情况?”
谢昶沉吟片刻,看她的眼神暗下去几分:“那香囊我着人送回去了,往后再有人想托你送东西给我,都不要收,听到了吗?”
被他这么紧紧地盯着,阿朝总觉得身上隐隐发烫,双手置于膝上,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只是不愿再执着那个梦,可这并不代表她已将梦中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
思及此,阿朝又忍不住垂下头,错开他的目光。
她也实在不明白哥哥的心思,这可不单单是回绝了崔诗咏,而是将整个盛京的贵女们都拒之门外了。
“哥哥为何不收崔姐姐的香囊?”
话里行间,他们明明相识已久,连阿朝也觉得,崔诗咏在哥哥这里应是与旁人不同的。
谢昶只是微微一叹,静静凝视着她:“我既对她无意,为何要收她的香囊?”
阿朝抬头讷讷道:“哥哥不喜欢崔姐姐?”
谢昶颔首:“是。”
“可……”阿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可哥哥都已经二十有四,难道一直不娶妻?”
脑海中甚至冒出个不好的念头,难道哥哥那方面……
她在琼园听说过一些事,那方面有障碍的男子有的终身不娶,有的选择抱养,还有的富商大族后院复杂,为了瞒住家中秘辛,甚至换个人来替睡,夜里熄了灯,谁知道枕边的男人是自己的丈夫还是大伯小叔子……这都是琼园的姑姑们讲的,她们要去伺候的男人五花八门,种种境况都要提前考虑到。
不过她听说,往往身有障碍的男子在床上更是折磨人的那个,因为身有残疾,性格也更加扭曲……
谢昶不知道她沉默这么久究竟在想什么,但小丫头看他的眼神居然复杂了起来。
脑门上一弹,阿朝忍不住低呼一声,这才捂着额头回过神。
哥哥虽是文官,但看上去身强体健、孔武有力,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谢昶叹了口气,望着她道:“我心中已有一人,如何还能接受旁人的示好?”
“啊?”阿朝被他灼热的眼神烫得心一颤,一时间连他说什么都未曾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说:
快啦快啦,宝贝们期待的情节就要来啦,我也想快点写到你们想看的地方呜呜。
对啦,祝宝贝们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万事胜意!新冠都给我退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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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爹娘在天上看着,我作为家中唯一的女眷,也该替哥哥张罗张罗,总不能让哥哥一辈子娶不上妻,那咱们谢家……等等,你方才说什么?”
她絮絮叨叨好一通,甚至深明大义了起来,说到最后猛然意识到,方才哥哥说的是——“我心中已有一人。”
阿朝嘴唇翕动着,一时接不上话,只是哥哥有了心仪之人,总是值得高兴的,她嘴角咧出个笑来,“哥哥也藏得太深了,是谁家的姑娘啊?”
谢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有股莫名的酸涩涌上鼻尖,阿朝垂头错开了他的眼神,小声抱怨道:“哥哥连这都不告诉我,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你早些同我说,我也不至于看谁都像你的桃花,接了人家的香囊,却伤了人家一片真心。”
谢昶启唇笑了下:“那你呢,伤心么?”
他目光分明是温和的,语气也是调侃的语气,可一字一句落在她心口都能激起凛冽的凉意。
阿朝无端有些冷,也许是因为外面下雨了,马车能抵挡住风雨,却挡不住风雨带来的寒意。
她将衣襟拢紧了些,“我自然是为哥哥高兴的,哥哥迟迟不娶,爹娘在天上也着急,况且以哥哥的聪慧天资,也该承担起为谢家绵延子嗣的重任,哥哥的子孙若都如哥哥这般出息,咱们南浔谢家将来也是大晏鼎鼎有名的书香世家……”
话音未落,腰间倏忽落下一道温热的力量,阿朝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身子一轻,吓得她赶忙抱住男人的脖颈,下一刻,柔软的羊毛坐垫变成了男人硬邦邦的腿。
阿朝惊魂方定,愕然垂眸对上那双淡淡含笑的眼眸,哥哥竟然……竟然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男人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烫得她浑身一颤,“哥哥你……”
尽管她自幼喜欢抱他大腿,可坐上他腿上还是从来没有过的!
先不说兄妹之间能不能坐大腿,也许是能的,可男人的呼吸就在颈侧,她身下的那双腿也愈发绷直滚烫,而她搂着他的脖子……总觉得处处透着古怪。
谢昶指尖拂开她面颊的碎发,仔仔细细看她的脸,纯稚的杏眸泛着淡淡的水光,惊人的潋滟之色,挺翘的鼻尖微微泛红,嫣红的唇瓣像晨雾里盛放的玫瑰,柔软温暖的身体贴着他,哪怕什么也不做,都能让他深深地沉沦。
温热的大掌拢着她的肩膀,许久才听到他问:“阿朝,还冷不冷?”
原来是怕她冷,阿朝抿抿唇:“不冷了。”
谢昶唇角笑意清浅,右手在她纤细柔嫩的掌心细细摩挲,“看来你是为我,为谢家操碎了心,连子孙后代都考虑到了,哥哥要娶,也非得娶你这样的贤惠孩子。”
他并不是那种温润清冽的音色,这些年似乎恢复了不少,低低沉沉的富有磁性,像九霄环佩第一弦的散音,又像扬州天宁寺的钟声,从胸腔开始震动,最后醇郁的低潮般流淌入耳,夹杂着呼吸的热意,居然有种撩拨人心的味道。
说出来的话也让人面红耳赤,什么贤惠的孩子。
她可不贤惠,也不是什么孩子了。
阿朝只觉得耳朵痒酥酥的,这话明面上是安抚她的心,可一想到他心中早有旁人,心里的悲凉又一点点地涌上来。
既然有了心上人,将来纳彩问吉一通章程走下来,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以谢阁老的效率,今年下聘,明年就能给他们谢家传宗接代了。
她环着他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既然他不介意这么坐着,那她也不客气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努力将眼泪憋回去,然后尽量用平和的声口道:“哥哥喜欢的人,自然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那哥哥……打算何时上门提亲?好姑娘可得把握住,哥哥可向嫂嫂表明心意了?”
谢昶掌心覆在她后背,叹声道:“还没有,她的确很好,只怕未必肯接受我。”
这一句落下,阿朝的好奇甚至盖过了方才的悲伤,将他放开些道:“谢阁老向来运筹帷幄,志得意满,还有你搞不定的人?”
她坐得高,谢昶微微仰眸,含笑看着她:“是啊。”
这可为难了,总不见得是什么公主贵人吧。
阿朝试着分析道:“许是哥哥素日威严,旁人都对你敬而远之,连太子殿下都畏惧哥哥,更别说那些世家小姐了。”
谢昶道:“她倒是不怕我,只是很难让她明白我的心。”
那就是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慕了。
阿朝心里也酸酸的,但还是慷慨地道:“府上只有我一名女眷,哥哥如有用得到我地方,我定然别无二话。”
谢昶启唇一笑:“真想帮我?”
“自然的,”阿朝点点头,说到这个,眼底又泛起淡淡的哀愁:“爹娘早逝,谢府冷冷清清这么多年,连替哥哥张罗婚事的人都没有,如今哥哥将我找回来,不管是替你去说亲,还是与未来嫂嫂交涉,我都会为哥哥说尽好话的。”
谢昶倒来了兴致:“你打算怎么说?”
阿朝的确好奇他的心上人,他并不直说,可满心满眼分明都堆满了爱意,根本不像平时的他,他拒绝旁人的示好,也是为了那个姑娘……他应该非常喜欢她吧。
其实在她面前,哥哥一直是个细心也耐心的人,只是外人没见过他温柔的一面。
隔了八年,他连自己小时候爱吃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院外种了杏子树,玉笄上刻了白兰花,知道她所有不经意的小习惯,冷热痛痒都是第一时间发现,况且以他如今的地位,她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哥哥都能想办法替她摘下来……他若是想对谁好,真的可以做到极致。
可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是酸涩难平,也不知道吃哪门子的醋,竟然嫉妒起自己的嫂嫂来。
她将自己不为人知的自私一面收敛起来,换了个笑脸道:“论学识,哥哥是天下士人的楷模,论地位,哥哥位居当朝首辅,论相貌,哥哥俊美无俦、风姿卓绝,世间再无第二人堪与哥哥比肩,论起后宅……”她微微一顿,看向他:“哥哥若娶了嫂嫂,往后还会有三妻四妾吗?”
谢昶半是轻笑,半是认真地看着她:“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但凡我在一日,必为她倾尽所有,心中哪还能匀出半寸交予旁人?”
阿朝悄悄转过头,可眼泪却是怎么都忍不住了。
谢昶如何注意不到,从告诉她自己已有心仪之人时,心里那种酸涩隐秘的疼就没有停止过。
她不高兴,说明心里也是在意他的吧。
只是再这么哭,他心脏也受不住。
他抬手将她小脸掰回来,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泪珠,“哭什么?”
“没什么,”阿朝抹了把眼泪,挖空心思找了个理由:“就是突然想到……针工局的女先生说,要将这次浴佛节的香囊作为本月的考校内容,可我还没开始绣,恐怕又要垫底了。”
谢昶捏了捏她的脸:“不哭了,哥哥教你好不好?”
阿朝:???
原本以为是句再寻常不过的安抚,或是打算给她宫外的绣娘入府教学,可阿朝万万没想到,“哥哥教你”居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可还记得,上回问他绣功是遗传了爹,还是遗传了娘,他的回答是“没绣过,不知道”,难不成都是诓她的?
取出绣样时,男人已经十分娴熟地穿针引线,正在考虑配色了。
阿朝眼睁睁看着谢阁老一双指点江山的手拿起绣花针,并且神情仿佛执箸用膳一般寻常,目瞪口呆许久之后才震愕地道:“哥哥会京绣?就是那种,总共十五种绣法的京绣?”
“嗯,算会吧。”谢昶看着佛门八宝的绣样,“想绣什么?”
她还有得选?!
佛门八宝瞧上去都不算简单,可不是普通缝补衣物,尤其女官还要求灵活运用平金绣和打籽绣,否则便是绣得再好也拿不到甲等。
她说得太夸张,在谢昶看来都不是什么难事,小小的香囊难道还能难过重工精绣的龙凤呈祥纹?至于京绣,他熬了两夜已经将十五种绣法全部学会了。
阿朝在他身边跪坐下来,“哥哥喜欢什么纹样?”
她也不知哥哥绣功如何,若是随手一指的纹样难倒了他,往后可再瞧不着首辅大人拿绣花针的稀有场面了。
绣最难的自然更容易拿高分,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找人代劳,那就没意思了,况且谢昶也没想过这会就在她面前炫技,沉思片刻道:“那就简单一点,绣个吉祥结吧。”
阿朝点点头:“吉祥结寓意好,就这个吧!”
谢昶先在绣棚上为她演示针法,京绣用料讲究,金线捻得比头发丝还细,烛火下显得极为炫丽夺目,而那双飞针走线的手像上好白玉雕成的竹,在明亮的烛光映衬下愈发瓷白温润,连血管都清晰可见。
“阿朝,看清楚我是如何钉线的吗?”
阿朝瞧他的手正入神,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赶忙回过神来盯紧绣棚。
怎奈卿卿动人心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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