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他更好奇宋善宁为何会来。
宋善宁没看他,对窦承满怀歉意的福了福身,“不请自来,窦将军莫怪。”
“公主说笑了。”窦承答。
他实际也没想到会是宋善宁来,方才不小心碰上太子的时候,便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便先命人进宫请罪,想着无论是帝后谁下了旨意,都能先将这尊金佛请走。
却没想到,来的不是口谕,而是这位公主殿下。
窦承先认错,“是臣不知分寸,不小心碰伤了太子殿下,劳烦殿下亲自前来,臣明日自会到御前领罪。”
今日本是进宫请安的日子,宋善宁正在帝后跟前陪着,就见一个老太监急匆匆进来禀报,说是太子殿下在窦承府中受了伤。
皇后当即便红了眼圈,却不好出宫到臣下府中,便命宋善宁亲自来接。
宋善宁到底也是担心弟弟的,并未拒绝,却不想到了窦府,只看见自己弟弟居高临下地拿剑刺人,自己身上,却是没有半点伤口。
宋善宁温声道:“窦将军严师高徒,是彦文娇气。”
她朝宋彦文招手,“彦文。”
宋彦文走过去,便听宋善宁接着道:“你与窦将军是君臣,也是师徒,你是晚辈,不能对长辈无礼,今日在人家府里大闹一场,哪里还有太子的气度。”
见窦承侧过身去避嫌,宋善宁却不能让自己弟弟真的失了臣子敬畏,她拍拍他的手背,道:“先给窦将军道歉。”
宋彦文瞪大眼睛,这天下,哪有君上给臣下道歉的道理?
宋善宁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彦文!”
她语气不悦,宋彦文同样憋着一股气,他冷哼道:“他窦承瞧不上本太子,我又何必巴结?”
被午时骄阳暴晒过后,烦躁怒意更是藏不住,宋彦文自小到大不知道什么叫做“赔礼道歉”,这回看宋善宁对窦承如此态度和缓,更生出一丝莫名的丢脸来。
他忍不住对着宋善宁撒气,“孤不要你来假好心!”
说着跑开。
宋善宁没能拉住他,无奈地摇摇头,自己亲自对着窦承福了福身,“太子尚且年幼,窦将军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今日在贵府胡闹,本宫代他道歉。”
说着,又想到受伤的谢谌,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位受伤的公子……”
窦承道:“他是臣的义子。”
宋善宁点点头,“本宫自会命人送为他去药材。”
窦承道:“公主好意,臣替小儿心领了。”
“窦将军好气度。”宋善宁笑了笑,又忍不住为宋彦文说话,“太子只是脾气急躁了些,对于将军还是十分敬重的,今日事今日闭,还望将军也忘了罢。”
窦承自然不会反驳,“是,臣明白。”
听到他答应,宋善宁总算松了口气。
估摸着宋彦文都要跑远了,她告辞离开,转出校场之后脚步加快,一路去追宋彦文。
本以为他已经出府,却没想到刚行到小花园,宋善宁走上去,看他这幅不高兴的模样,甚是无奈地说:“彦文,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宋彦文冷哼一声,“这就是不懂事了?”
她看着弟弟矜傲的神情,有些头疼地问:“你可知道这窦承在武将之中是何地位?更何况他握着整个皇宫的禁军,就连父皇都对他好言好语,彦文,你不该这般无礼。”
宋彦文冷眼睨她,瞧着她这幅语重心长的模样,这几次来窦府受过的气全都积攒在一处发泄出来,“一群武将莽夫罢了,他们手里有兵没权,兵符在父皇手里握着,到底有什么好忌惮的?”
宋善宁想说,武将用兵,更在军心,哪里是只凭兵符就能调兵谴将的?
可大燕重文轻武的念头早已根深蒂固,说出来宋彦文也不会在意。
她无声叹口气,并不想在外面与宋彦文争吵,平白被人看了笑话。
殊不知周边的婢女护卫早已尽数退开,谁也不敢掺和公主和太子之间的家事。
宋彦文冷哼一声,不欲再忍,“宋善宁,你在这时候教导我谨慎,可若不是你不愿帮忙,我又何至于此?”
宋善宁猛地一滞,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如果不是母后和我,你当真能有这般逍遥的日子?”宋彦文口不择言,“可是现在,你却只想着自己,就算是嫁给钱兴为又如何?”
“人家真正的公主都能为国和亲,你这假公主倒是矫情起来!”
说完,看到宋善宁面色苍白,如遭晴天霹雳一般,他心底后知后觉地泛出些许的后悔,却拉不下来脸道歉,干脆直接扭脸跑了。
幽径的小路便只剩下宋善宁一个人,难堪与不敢置信漫上眼底,化作一团将落未落的眼泪,心口也发堵,她沉沉地闭了闭眼睛。
不多时,碧螺找过来,正看见自家公主在茂盛树荫下坐着,脸色煞白。
她一惊,走过去,还以为宋善宁是中暑了。
伸手一摸,额头不烫,便想收回手,宋善宁却一把拉住她的袖口,将脸埋在她的掌心里,闷声问:“碧螺,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谢谌的伤并不重,但织锦不放心,拉着他东瞧西看许久。
被太子这么一闹,谁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桌上的长寿面都已经坨成了疙瘩。
织锦想吩咐人再去煮一碗来,看到谢谌脸色不好,又立刻转了语锋,“长寿面什么时候吃都行,无郁,你累了半晌,先去休息吧,饭菜我命人送到你房里去。”
谢谌看一眼窦承模糊的掌心,答应了。
他在窦府留宿过,有自己的一方小院。
想到方才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谢谌挥退了引路的婢女,连荆阳都撇下了。
他自己一个人悠悠荡荡地走在花园小径上,远远的,正看见宋家姐弟在争吵。
他耳力极佳,隔得虽远。却仍旧有那么一两句遂于显眼落入耳中。
跟着,便见太子殿下一把将宋善宁拂开,独自扬长而去。
脚下步子不停使唤一般,明明想去院子休息,却还是往前走去。
遮挡阳光的树叶被拨开,谢谌拐上那条小径,正看见宋善宁坐在一方石凳上——双膝拢住,上身微倾,靠在碧螺的身上,姿态是他从未见过的乖巧。
谢谌步子顿了顿,还是走上前,先拱手行礼,“殿下。”
当日醉酒之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谁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仓惶遇见。
宋善宁不知不觉地推开碧螺,看向谢谌包着纱布的手腕,“你的手……没事吧?”
谢谌摇摇头,看宋善宁脸色不大好看,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殿下,你是不是不舒服?”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温柔地对自己说话。
宋善宁先是一喜,跟着又想到什么,飞扬的眼尾垮下去,没有半点往日神韵。
她沉默地摇摇头。
两人便这样相顾无言,偏偏没有一个人先转身离开,只能尴尬地一站一坐。
碧螺很有颜色地退开,谢谌又走近一些,却看见宋善宁的膝盖往另一侧拢去,似是在无意识地逃避。
他几不可察的拧了一下眉,没有再往前,也没有再开口。
半晌之后,还是宋善宁先开口,是替宋彦文道歉,“我母后一向娇惯他,才教出他这幅无法无天的模样,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若是没见过宋善宁之前的模样,他兴许会在心里夸赞这位公主殿下颇有长姐风范。
现在却只想问一句,那你呢。
可这话太过越界,谢谌问不出来。
宋善宁见他没什么反应,反手摸了摸脸颊,道:“毕竟是窦府,我不能久留,改日再见吧。”
说着,她起身,主动告辞。
谢谌微微愣神,眸色暗色转瞬即逝,他跟着起身,“我送你。”
莫名的,她竟从这句话里听出几分罕见的温柔来。
心底微动,她忍不住思索,莫不是上次醉酒之后,她朝谢谌撒痴卖缠,真的把他的心软化了?
可转念又想起宋彦文的质问,她只想自己安逸,又哪里想过别人。
或许,她当真不该把谢谌拖下水。
万千思绪在心底混成一团,搅得胸腔烦闷难受,她不想平白搭上自己的后半生,却又对谢谌生出无端的愧疚之心。
就连他手臂上的伤口,她也觉得有些刺眼。
拒绝的话梗在喉咙里,宋善宁不想让谢谌察觉异样,还是默默点头应了。
两人并肩走出窦府,碧螺远远缀在后面。
将宋善宁送出门,谢谌站在门槛里,看着刺目的阳光,忍不住道:“殿下,天气这般热,路上小心暑气。”
若是往日,宋善宁大约会笑眯眯地往前一凑,挑着那双好看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今日她却没有这个精神,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跟着迈下台阶,与碧螺扬长而去。
她是从宫里出来的,乘的也是宫中马车,马车将她送过来之后,便离开了。
好在穿过这边是一条阴凉的小巷,宋善宁垂头踩着自己的影子,慢慢地往前走。
却见一辆马车在跟前停下,刹停的声音吓得宋善宁往旁边挪了挪。
车帘被撩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宋善宁抬眼,“楚恒略?”
楚恒略瞧她这幅没精打采的模样,扬眉,“愣着做什么,上车。”
宋善宁还怔怔地没有反应过来,“你怎么会在这?”
楚恒略解释,“方才进宫,听顺喜说,你来窦将军府接太子殿下回宫,想着太子殿下的性子,你们多半会吵起来,特意拐道来瞧瞧。”
他看向宋善宁垂着的眉眼,故意问:“还真的吵起来了?”
宋善宁被他看中心思,哼一声,楚恒略朝她伸手,要扶她上车,“走吧,去吃些东西。”
宋善宁上了车,车帘撂下,马车骨碌碌驶出巷子。
却没人注意,窦府的角门未闭,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一侧,久久没有离开。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零点左右更新一章,剩下两章晚上九点更新。
小公主她又娇又会钓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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