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恩人,是一只来路不明的妖怪。
云初抬笔,她没了内丹,剧痛之下感觉意识也会时而模糊,于是尝试把自己了解到的事情记在纸上,按照那妖怪的理论,她晕在树前奄奄一息,他看不过去,才出手相助把她带回来。
“……所以,你就是……那位树神?”
云初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山下村庄的人都与她相熟,自然也知道天崖山这边村民不拜神佛,唯独拜一棵万年神树,男人楞了一下,抿唇,点头笑得温和。
“你是我庇佑下的子民……我会保护好你。”
说谎。
世间万物,承载了愿力总会沾些香火气味,而她自从被救回来的那日,就从来没在那自称树神的妖怪身上闻到过烟香。他是谁,是因为什么不便才想要隐藏身份吗,云初一直没有提这件事,她以为缘分只尽于有恩,直到后来,漂泊的云终于等到了那片愿意包容她的天空,从相识相知相爱,再到成亲,在一起生活……
在某一日,云初找到了自己当初病时写下的那篇日记般的纸张,看着自己当初在树神后面画了个小问号,她打量实在称不上好看的墨宝,淡笑着摇头,将纸张一点点细腻的撕碎,再抛入风中。
阿青是不是树神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云初这里,他的其他身份都是次要——首先,阿青是她的夫君。至于其他的事情,比如他最开始隐瞒的身份,总有一日,她会找一个可能不是那么忙碌的午间,两个人泡一壶香茶,再把过去各自娓娓道来。
还有很多时间……所以为何要去在意这所谓的隐瞒之事呢,他们彼此相爱,这便足矣。
周胤一直拿这个来说事,云初是感觉疑惑的,好不容易把灯架拆开,她想了想,又在墙上抠了几块碎瓷砖垒了个小台子,才把灯油倒进去。
“真的……毫不在意……?”靠在墙上,坐姿奇怪的男人喃喃自语。
“嗯。”拆一个灯圆满成功,云初舒了口气,又去拿第二盏灯,有了经验拆的很快,“总有些情意要比那一时的欺瞒更加重要,我很愿意相信阿青。”
“愚蠢。”男人似是冷笑一声,抬起头,不再尝试接着谈论这个话题,云初也不自讨没趣,专心研究自己的灯油。不过她似乎理解了周胤的心情,活到现在就从没见过真切的爱意,唯一一次动心还是被系统道具操控,输得彻底……
好惨一人啊,云初摇了摇头,难得她也有在别人面前秀恩爱的时候呢,油差不多可以铺满底部,云初摸出根火柴把它点燃,火苗窜起的慢,却着实旺盛,她感受了一下,掌心感受到了一阵暖意。
生了火,至少下次发病不用冻成那个傻样了……云初很满意的烤着手,余光看见周胤依旧坐在原地,姿势都不带变的,让她不由得生了几分担忧,再怎么说打也打完了,现在这洞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若是他死在这洞穴里了她身上的嫌疑根本洗不清,那就别想再过安稳日子了。
她缓步走过去看,凑近了才发现男人似乎很热的模样,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肉眼可见,大半张脸庞被隐藏在衣领之下,但看状态,实在是不对劲的。
“少主?”
云初轻声叫了两句,没反应,抬手想要探探情况,手指刚碰上他额头的汗珠,就被狠狠地躲开,他胳膊一轮,差点没打她脸上,反应激烈的像是碰到了逆鳞。
“别碰我!”
他低声嘶吼,隐约露出下半张面庞,火光闪烁,云初似乎看到了表皮覆盖着泛着光泽。她躲开了手臂,看着男人转了个身背对着她,姿势几乎称得上拧巴,又强调般吼了一句别碰他。
……咋了这是?
—
离得好近。
周胤这时候才想到,上次和天道之子一起进来,那个屏障确实好用……他每一次呼吸,都在吸入部分情香,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身影坚定的向他走了过来。
那是一朵用爱意浇注的莲,无论是幼时还是成年,即使被折断了茎干,挖穿了养料,却依旧坚挺着,直到现在再次被爱意滋养着的洁白的莲。
无趣怪事……无趣怪事。自称平常的人却至少逼疯了两个人,那错究竟在疯子,还是那个平常人?
周胤挥手,想要把人赶远一些。
他不需要无谓的怜悯,不需要恻隐之心,愚钝的少女身上带着丝缕暗香,对所有人都抱有同情心,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更多疯子缠住……是你活该。
但是他也是见过的,见过那个人面对敌人毫不手软的样子……何人为相熟,何人为敌手?你现在在可怜着我,是已经不想再以我为敌?
荒谬。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久久不散,周胤想着,只要她再伸一次手,他就把那只手指砍下来——她总要吃些苦头,才能学会收敛那泛滥的悲悯心,但转身许久,身后的人好长时间都没有动作,身体每一处都感觉烫的厉害,他转过头去看,少女已经不声不响的回到那个简陋灶台旁边用手烤着火——什么时候回去的?
在那一刻,他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又似乎冒出一些嗤之以鼻,以至于想要立刻忘记的想法。于是他不愿再想,只觉得这样也好,热意一股脑往身下涌,却也把他的脑子烧的迷糊,导致他甚至想不清楚一个简单的问题。
究竟是谁对谁,产生了恻隐之心?
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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