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莱和蓝蜂的葬礼是在老家祁县举行的。
爆炸事故发生的当晚,方大姑就已赶到榕城,和被公安通知过去了解情况的兄妹俩汇合。
夫妇二人随着居住多年的小楼一起消失,尸骨无存,方大姑赶过去,只能从废墟上带走一捧泥尘。
周雪莱虽然是养女,并且随了奶奶周玉清的姓,但她是记在方家族谱上的正经女儿。当年她和蓝蜂结婚,后者无父无母,便是以上门女婿的名义入了方家的门。如此一来,这对英年早逝的夫妇便由方家人安排,合葬在了一处。
他们生前时常带女儿回老家小住,也留下了些衣物和生活用品,那墓里没有骨灰,至少也有东西可埋。
奶奶年纪大了,承受不了丧女的打击,悲痛之下几度哭得晕厥过去,醒来便搂着蓝悦真落泪。
这个向来活泼爱笑的小家伙连着哭了几天,白天躲在爸爸妈妈带她玩躲猫猫的老屋墙角里哭,晚上趴在爸爸妈妈睡过的床上哭,闹得全家上下都跟着揪心。她年纪小,遇上这种事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等她自己走出来,慢慢忘记。
总之,绝不能让妹妹继续留在老家触景伤情了。
方周提出要带蓝悦真回明城。
“胡闹!”方大姑不赞同,“你自己都还是小孩,你怎么照顾悦真?”
虽然方周已经年满十八,但在家中长辈看来,他还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毛头小子呢。
“怎么照顾不了?我已经带过悦真了!”方周据理力争,“我知道怎么带小孩,我会照顾好她的!”
不仅是方大姑,家里的长辈也不相信方周一个“半大小子”能照顾好妹妹。
最后,方大姑利索地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和兄妹俩一起去了明城。
逝者已矣,再怎么难过,日子也总得往下过。再说,小孩子不安稳,家里的大人也跟着遭罪。
回到明城,蓝悦真是不怎么哭了,但她却开始在夜里频繁地发高烧,偶尔烧迷糊了还说些“爸爸妈妈去了星星上面”之类天真的话,着实让人心酸。
有一回烧得厉害了,方周半夜摸到她滚烫的小手,连忙起来开灯,却见她手脚上长出了红色斑纹和小红点,吓得他六神无主,叫醒方大姑后,两人合力给她喂了一剂退烧药。
那药的味道有点苦,喂下去没多久,她又给吐出来了,还哭得撕心裂肺的,无论怎么哄也不肯再喝一遍药。这种时候,就是事事迁就、纵容妹妹的方周也没法心软,还是硬着心肠给她强行灌下去了。
就这样,来来回回好几趟,把两个大人折腾得人仰马翻。
退烧贴只能降额头的温度,全身降温还是得靠内服药。可蓝悦真吃了那些药,都只是治标而不能治本,明明昨晚已经顺利退了烧,可今晚又再发起热来……
方周和方大姑早就想带她去医院了,可那段时间正值流感爆发时期,连着一周无论找哪家医院预约,都是爆满状态,根本挂不上号,方周急得都快要疯了。
那天上午,正好方大姑出门去给蓝悦真买药,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找上了方周。
方正明是带着女儿温檀一起来的。
父母离婚时,方周才六岁,之后那么多年,方正明这个父亲一直缺席他的生活,只有心血来潮时的一两通电话,彼此简单而生硬地问候,除此以外无话可说。
方正明突然到来,方周还没搞清楚他的来意,这个在他印象中总是一意孤行的男人一出现,便强硬地抓住蓝悦真的手,要把她从方周的怀里拉出来。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我让你离她们远点、离她们远点,你为什么不听!”这个中年男子仿佛疯了一般,粗鲁地拉拽着蓝悦真的手臂。
方周简直要被这个疯子气得理智都快飞走了!他把被吓得大哭的妹妹抢回来,牢牢护在怀里,要不是方大姑及时赶回来,他恐怕都要把这个仅有血缘关系的父亲一脚踹死了。
“你干什么?方正明,你要干什么?!”方大姑抱走蓝悦真,把她锁到房间里头,这才返回大门对着前来闹事的弟弟破口大骂,“你这个畜生,连一个孩子都要欺负,你还是个人吗?”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谁是人?周雪莱?还是她?”方正明神情已接近癫狂,他颤抖的手指着屋里,嘴上怒道:“你们都觉得是我的错,我有什么错?我也是被迫的!我的儿子都不确定是不是——”
“你个畜生!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抽掉你的牙!给我滚!”方大姑“砰”的一声甩上门,靠着门板直喘粗气,——都是气的。
“大姑……”
“你爸说的都是屁话,你别当回事。”方大姑抚着胸口,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对侄子说话,“悦真还在房间里,快去看看她!”
方周回到房里,蓝悦真正把脸埋在枕头里,哭得浑身都是汗水。方周怕她透不过气,要抱她起来,她还挣扎着边哭边往被子里钻,不愿意给他抱。方大姑见状一把推开他,把小女孩连着被子一起抱住。
“个杀千刀的狗东西,吓着我们悦真了……”她又气又急,忍不住跟着哭起来,“别哭,别哭,大姑疼你,乖乖的啊……”
冯端就是在这个时候尴尬的时候到访的。
他提着水果上到一楼等电梯,正好和提着水果刀从步梯冲下来的方周打照面。
因为方周的样子很明显不对劲,冯端一时没敢叫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大步往外走,截住一对刚刚走到绿化带附近的父女……然后,冯端见到了好友令他毕生难忘的一面。
“再敢碰悦真一根头发,你的家人也不用活了。”身形纤细的俊美少年,用一把细长而锋利的水果刀指着父亲,面无表情地说出冷酷无情的威胁话语。
“你疯了!阿檀也是你妹妹!”
“我只有悦真一个妹妹。”方周不为所动。
那个轮廓和方周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面色涨得通红,他咬着腮边肉,连太阳穴都鼓胀起来,连额角的青筋也跟着跳动,看样子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但最终,他还是带着女儿离开了。
“方、方周,你没事吧?”冯端见事情已经平息,连忙上前把好友从围观人群中拉走。
方周过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语气温和地问他怎么突然来了。
“你不是说悦真妹妹病了吗?我来看看她。”冯端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编织袋,“我带了只老家送来的老母鸡,杀了给她煲个汤补一补。”
“……谢谢。”方周卸下了胸口的那股气,又再恢复成平时那个温和有礼的少年。
他们上了楼,方大姑正哭着给蓝悦真手臂上被抓握出来的红痕涂药酒,一大一小都哭得厉害。
方大姑看见方周把手里的水果刀放回茶几果盘上,当即被吓了一跳,她顾着小外甥女,根本没留意方周提着刀出了门。
这一大一小都不让人省心!
“你干嘛去了?啊?你做什么傻事啊?”方大姑丢下药酒瓶子,上前猛捶方周,“我看不住你了是不是?要不要你奶奶来看?啊?你说啊!”
“不是,大姑……”长辈出于关心的教训,方周不好躲避,“我没有……”
“那个,”冯端提着一只鸡,弱弱地发生,“方周没有做什么……我看着呢……”
方大姑看了一眼这个第一次见的后生,又去看那把刀,见刀子干干净净没有血迹,她松了一口气,回去接着给蓝悦真涂药。
小女孩本来就生着病,莫名其妙被折腾一通,哭得都快昏厥过去了,她软软地挨在沙发背上,眼睛和鼻子都红彤彤的,满面泪水的模样可怜极了,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揪心。
“方周,要不你把悦真带到我家去吧,”冯端实在不忍心看下去,“我问问我妈能不能帮着看一看,她应该会答应的!”
其实冯端心里也没底。以前也有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带着孩子找上门,想让他妈帮看病,但都被她挡了回去,让人直接去医院挂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方周听到他的提议,眼睛都亮了:“可以吗?”
方大姑哄着蓝悦真喝水,见他这么激动,忍不住看了过去,不知道这两个后生在说些什么。
“大姑,这是我同学冯端,他妈妈是医生,儿科医生!”方周解释道,“他说回去问问他妈妈能不能帮悦真看看……”
“真的吗?”方大姑也激动起来,差点把杯子里的水撒了小外甥女一脸,“好、好!同学,麻烦你了,帮我们问一问……”
无论方周,还是方大姑,都是热切期盼却不强迫的态度,冯端为此暗暗松了口气,答应会积极劝说母亲帮忙。
所幸郑萍并没有把方周兄妹拒之门外,很干脆地帮蓝悦真看了一遍,又提醒他们去挂明城儿童医院的专家号。
因为这一节,方大姑觉得侄子有了自己的交际和人脉,已经是个靠得住的大人了,这才同意让方周收养妹妹的。
她原本是打算自己收养蓝悦真的。周雪莱年幼时,也是她这个大姐一路带过来的,对幺妹留下的这个女儿,不仅仅是她,方家上上下下都很重视,只除了方正明那个狗东西——
“方周啊,你可要用心照顾悦真,”回老家前,方大姑一脸严肃地对侄子说,“你要是没有精力照顾她,就跟家里说一声,我和你二叔叁叔都能接手照顾她,你千万别……”
“大姑!”方周打断她的话,“别说了,我能照顾好她。”
“好好好,我不多说了,总之你记得有什么事都跟家里说一声。”方大姑提着行李下了出租车,还记得回头叮嘱侄子,“中午把灶上的鸡汤热给悦真喝,喝不完的放冰箱里,晚上再喝,可别留到明天了,知道吗?”
“知道了。”方周抓住妹妹的小手朝着大姑挥了挥。
因为前段时间生病,妹妹身上的肉肉减下去不少,小胖手都不胖了,手背的窝窝也不明显了。
送大姑进了车站,方周和妹妹手牵手回了家。
“小宝贝,明天想吃什么?”他蹭了蹭妹妹软乎乎的小圆脸,“我们来点牛肉好不好?”
蓝悦真点点头,安静地把脸埋在了他的颈侧。
他笑了笑,语气温柔如水,“别担心,哥哥会照顾好你的。”
关于方正明的过激反应……这个时期,因为妈妈还活着,她对他方正明的控制还在,只是因为离婚分开生活,影响没有在一起时那么大了,但是他还是很容易暴躁、情绪失控,是一种类似戒断上瘾药物的症状。
这一章读起来可能有点怪怪的,因为我在追一本古言,有可能文风会受影响,呜呜呜……(T ^ T)我尽量不在写现代背景故事时看古言了。
迟点抓虫zzzzz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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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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