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郁枝抱稳她的胳膊。
她文文弱弱的好性随了阿娘。
她不怎么会骂人,阿娘活了几十年也愣是没学会骂人,去到刁婆子跟前保不齐要被喷个狗血淋头,落不了好还惹得一身骚。
何必呢?
郁枝好言劝说:“阿娘,咱们别理会那刁妇,女儿行得正坐得直,没做亏心事,不怕她乱说。”
妇人握着她的手直颤:“可是枝枝,已经好几年没人家来咱家说媒了,可不是这刁婆子坏了你的名声?”
妇人眼睛看不见,面相生得倒是好。
常言说见到了女儿便能想到当娘的,话反过来,见了她这位当娘的,就不会疑惑为何女儿能生得如此娇美。
“阿娘……随她说罢,嘴长在她身上,咱们哪管得了?”
郁枝知道阿娘最大的心愿是要她嫁个好人家,可她做不到自个潇潇洒洒嫁人,留阿娘孤零零凄苦度日。
那些上门提亲的人家只想要一个温顺可人的尤物,哪肯白养一个瞎老太婆?
见过一张张挑剔丑陋的嘴脸,郁枝嫁人的心早就冷了。
她不愿多提自己的婚事,笑道:“阿娘,今天女儿碰见好心人了。”
“好心人?哪来的好心人?”
她扶着妇人进屋,关上门,从布兜摸出两锭银子交到阿娘手上:“这就是好心人给我的。足足二十两呢。阿娘,咱们有钱买药治眼睛了。”
妇人被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坠得心里发慌,脸白了又白。
思及刁婆子不堪入耳的话,她急得差点咬了舌头:“银子哪来的?怎么就平白无故给你银子了?枝枝,你别吓娘,你是不是被谁欺负了?是不是?”
“没有……”
郁枝摇摇头,脸蛋发红:“阿娘,我没被欺负。”
魏四小姐只是请她‘赏画’,画不正经,也没真想欺负她。
听她说“没有”,妇人到底是信她的,心悬在嗓子眼:“那这银子……”
“我早年帮过她,也是阴差阳错帮了一把手,谁知道人家还记得我这个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说是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她请我吃饭,我急着回来见您,没去吃,饭钱被换成了银子,我不要,她非塞给我,不要不行。”
一番话真真假假的被郁枝流利地说出来——这是她一路提前想好应对阿娘的说辞。
话说完,她脸红得不行,脚趾蜷缩,指尖搓了搓耳垂,一阵汗颜。
分明是四小姐对前世的她与阿娘有一饭之恩,重活一回事实被她颠倒过来,哪怕魏平奚没在这,她也羞得抬不起头。
“真的?”
妇人半信半疑。
“真的!我不要,她凶巴巴地塞到我掌心,不要还不肯放我走呢!”
她语气若有若无地流露嗔怪,妇人一惊:“那你这朋友性子真够霸道的。”
“可不是?”郁枝努了努嘴。
“枝枝,你这、你这朋友……可是男子?”
“是女子。”郁枝打心眼里夸赞道:“长得可美了,全天下的姑娘加一块儿都没她一个指甲盖漂亮。”
听说是女子,妇人悬着的心彻底回到肚子,是女子,总该不会对她家枝枝起了垂涎之意。
不过她对女儿的话不赞同:“怎么就比天下所有的姑娘都美了?我家枝枝最美。”
“不对,是阿娘最美。”
妇人被女儿的甜言蜜语哄得眉开眼笑,烦心事也随之散开。
“既是人家知恩报恩送你的银子,可别乱花,得收起来攒着当嫁妆。”
“当什么嫁妆?”郁枝对嫁人之事不热衷:“银子是要留着给阿娘请好大夫的。等眼睛治好了,咱们母女俩勤劳点,何愁养不活自己?”
“傻姑娘。”妇人忽的起了哀思:“娘可陪不了你一辈子。”
郁枝才消下去红眼圈,须臾又起了泪意:“我不管,就是要给阿娘攒着请大夫的。”
她打小就爱哭,妇人如今眼瞎了,见不到她哭红眼的样子,更怕她哭,好说歹说劝停她滚在眼眶的泪。
郁枝破涕而笑:“阿娘,你就听我的好了。”
妇人拍拍她的手,怨恼一把老骨头帮不上忙,反拖累女儿拖到二十三还没出嫁。
夜深,服侍阿娘睡下,郁枝蜷缩身子卧在小木床,身上盖着薄薄一层被子,回想白日的见闻,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念庆幸自己没做出令阿娘失望的事。
一念又遗憾恐怕今后再见不到魏四小姐那般无常的怪人。
她是想着魏平奚入睡的。
入到梦里都是前世与魏四小姐初遇的景象……
犹记得那年大雪茫茫,陵南府寒冬降临。
好名声的世家往常都在这时搭棚施粥,郁枝听从阿娘之意,母女俩搀扶出门到粥棚排队领免费的米粥喝。
腊月天,太冷了,冷得人牙齿直打颤。
排队的人很多,排到最后郁枝四肢冰凉,脸蛋被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方吐出来被风雪吹散。
好不容易她和阿娘蹲到两碗热腾腾的米粥,约莫是看她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到手的粥碗被突然插.队的壮汉抢走。
熬粥的锅见了底,再匀不出多余的两碗。
天寒地冻,负责维持秩序的家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和闹事的无赖计较,挥挥袖子打发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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