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而川摇摇头,“你想清楚,你想要东山,但等你斗完这个斗那个、跟霍叁和老爷子交代清楚、上任再重走流程,得花多少功夫?哪怕明天你就当了老板,关节怎么打点,人脉怎么疏通,怎么钻空子走手续,难道你还擅长这些?等你办完,按舒澄澄这个进展,没准这大师兄都要抱她做产检了。”
霍止垂眼沉吟,厉而川耸肩,“要是我来,可能只需要叁天。干这种事你不如我。”
霍止的确希望尽快,但不认为厉而川能把业务上的精锐人马全带走,也不认为李箬衡有这种本领,“不用担心。”
厉而川笑容更盛,“那为她弄回来东山之后呢,你还要做什么?该轮到为自己了。你今天一翻手就推掉了程辉,霍叁不知道你早就盯着她的人,对不对?”
霍止终于皱了皱眉头,极轻极快,转瞬即逝,细看才能发觉,他仿似被针刺了一下。
厉而川撑住下巴,观赏霍止这张极具欺骗性的、干净漂亮的脸,“你不会想让舒澄澄知道你也会玩弄权术,霍止。”
霍止想到舒澄澄昨晚看见霍川樱短信时一瞬间的微表情,错愕,失望,愤怒。即便知道她是因为东山,他仍旧胸口狠狠一皱。
他天生就会,是种本能,父母葬礼上他甚至没有哭,顺从地站在霍廷身边,叫他们“二叔”、“叁姑”,虽然他不信任他们中的任何人。
霍山柳那几年是最疯的。以前她是霍家最受宠的小女儿,霍川樱则最不受宠,两人从小就势成水火,现在她坐了轮椅,霍川樱却变得更加跋扈,她更加讨厌霍川樱。
霍川樱抚养霍止,他跟着她去新加坡,去纽约,去榕城。很多次出发前,霍山柳都把他关在房间里,“不许你去,她是坏人,抢走你爸爸的东西,还要抢走你,你这是背叛。”
霍止从小和霍山柳这个小姑最亲密,但他推开她的轮椅,径直开门走向霍川樱的车。
服从和伪装可以换来更有利的条件,霍家人天生擅长这套演技,他的血管里流的是同样肮脏虚伪的血。
舒澄澄跟他完全相反,她擅长兴风作浪,大风过境后,污泥沉下底,澄澄一江明月在。
历历明镜,常常照出他满心泥。
厉而川看他表情,知道自己的条件诱惑力充足,点到即止,“坏事我替你做,你不吃亏,慢慢考虑,”说着歪歪头,示意霍止听身旁好事群众的对话,“现在你可以先去把wifi关掉。”
他知道霍止智性冷性,一向不吝于接受正确的建议,但今天霍止显然心境不大稳定,一餐刀砸到了他的盘子上,刀尖抵到盘子中央,发出刺耳的划痕声。
霍止让经理关十分钟wifi和信号,好事者们的手机变成砖块,疑惑地研究半天,终于放弃搜索舒澄澄。
人的好奇心可持续的时间不长,这十分钟可以最大限度地压低李箬衡搞出来的水花。
厉而璟等霍止回来,又接上刚才的话题,“回去还要接着开会。霍止,你一会应该有空了吧?你得去替厉而川说几句话。”
手臂放在腿上,无名指在痛觉神经控制下不自知地发抖,霍止轻抿了口茶,抽纸巾擦去手心里积攒的血。
厉而璟没有注意,“做了一半的作品突然停掉很难受的,你还记得以前有人弄湿你的教堂图你有多心疼吧?我看你好像很喜欢东山,你留住厉而川,东山也许还可以继续做,那对你也是好事,不是吗?”
她被厉而川保护得很好,从来不需要自己主动争取什么,所以不是个及格的游说者,论据论点都很拙劣。
霍止不想再听下去,挽下袖子,轻促道:“好。”
厉而璟还没反应过来,“而且……什么?”
厉而川的桃花眼里泛起得逞的笑意。
霍止重复一遍:“我说‘好’。”
厉而璟喜形于色,她在法国待得太久,总爱用肢体表达情绪,刚跟同学贴完,又搂住霍止的脖子,要再来个贴面吻,“太好了,来给未婚妻贴一个。”
霍止脸一沉,推开厉而璟,“小璟,闭嘴。”
厉而川也隔着桌子拍她额头,“少贴来贴去,这里是中国。”
侍者送来甜品,也看见一桌碎瓷片,惊讶于他们这些人可以就着碎片吃半顿饭,正踌躇着想问谁赔偿,厉而璟安抚道:“不急,买单时算给你,我哥有钱。”
霍止站起身,递信用卡给厉而璟,把她支开去买单,修长有力的食指向厉而川一点一勾,“起来。”
厉而川想赖着吃完甜品,“怎么?再混一会嘛,回去也是挨老头们的批。”
“你想靠一张嘴就站我的队,恐怕说不过去,”霍止扣好一枚西装扣,展开双肩,身姿挺直,拎起厉而川的外套扔到他头上,“拿出诚意。你明早就回苏黎世,或者今晚就把东山弄回来。”
舒澄澄又在办公室沙发上混了一夜。李箬衡刚才太丢人,被她赶去外面睡旧沙发。
欧夏把餐厅里李箬衡抓包狗男女私通的视频发给她,“挺精彩啊,想不想上头条?”
非常不想。舒澄澄黑历史太多,只能给她打了五百块,当作封口费。
欧夏视金钱如粪土,退了回来,“谁要你的臭钱,给我写五百字道歉。”
欧夏记仇,舒澄澄嘴硬,虽然都对彼此改观,但的确还没在睡前男友那件事上达成过谅解。
舒澄澄输入一篇道歉八股文发去,欧夏表示视频已经删除,又说:“恭喜你。”
她最近没有喜事,“恭喜什么?”
欧夏说:“谭俊铭撤了稿子,另外东仕公关部在找我司加班,应该是东仕的天又变回来了,总裁还是厉而川。你们也可以准备一下公关稿,澄清一下洗钱的事,周内发出来。”
舒澄澄想了想,“为什么又变回来了?”
“不好说,不过我有个小道八卦,厉而川有个姐姐或者妹妹,是霍止的未婚妻,虽然看起来感情很一般,但有这层关系在,他怎么也得救厉而川吧。”
“应该是的。”舒澄澄想到那块红玉还是她给厉而璟添油加醋买下来的,大小姐肯做手工,看不出感情不好。
她按捺住满肚子恶心,谦虚咨询,“公关稿怎么写?给我介绍个靠谱写手。”
欧夏推来写手名片,又叮嘱:“这事我不太确定,你要再打听一下。”
舒澄澄手机里是有审批老师的微信,但深更半夜,不好打搅,也不知道能跟谁打听,翻动着好友列表,手指停在霍止的名字上,鬼使神差地点开了。
她输入两个字:听说。
输入又删掉。明天问别人也一样。
谁知霍止竟然看到了她的“正在输入”,发来个问号。
想不出怎么会有人半夜盯着别人的对话框,除非是在对她的头像打手冲。她的头像是团建时黄岳在海边拍的,湿着头发回头对镜头露齿笑,泳装是吊带款,但披着毛巾,且构图含蓄,只露出一侧的腰线,并且裸着的背让长发遮住一多半,只露出一块肩胛骨,上面蹭了些白沙。
照片看似随意,其实充满心眼,她顶着这种头像请甲方今天吃饭明天喝咖啡,一般不会有人拒绝。
夜色笼罩着,舒澄澄却能感觉到自己脸发黑,手指飞快地输入两个字:去死。
又没有机会发出去,因为霍止打来了语音电话,“下楼。”
舒澄澄今晚吃多了芝士,躺在沙发上嚼胃药,翘着二郎腿,纹丝不动,“你喜欢石雕吗?红玉。”
“我不喜欢。先下楼。”
质问踢到铁板,没想到厉而璟一块小石头还没送出去,可能是要刻个霍止小人扎心玩。舒澄澄心不在焉地想着,“不。我跟你没话说。”
“你已经在跟我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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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正在输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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