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谣言都在传永安王得了失魂症, 王总管下令求遍天下良医, 没人能治愈受过创伤的人, 有传永安王与死人完婚受到煞气的侵蚀,成为行尸走肉的躯壳,王府门外全部都是慕金而来的医士。
能清楚王爷没病的只有王德明等内情之人。
楚惊鸿不想去计较别人的言论, 也没追究背后的始作俑者:焚香点灯是慰藉亡魂。
楚惊鸿平生取过很多俘虏的性命, 投降的还是抗拒的,落在他手上都通通屠杀, 背叛者就是背叛者, 然而, 三千里飞雪拔下他的皮囊, 风骨两字在谢知年送葬的雪天狠狠地抽出, 留下来得是想赎罪傀儡。
他梦见亡魂缠着谢知年。
他梦见谢知年身处地狱饱受痛苦。
在某日半夜。
楚惊鸿惊醒起身, 只听见风吹得窗户「吧嗒」作响,他不知是个时辰, 掌灯而出,便亲眼目睹院子里的大风吹断翠竹, 每站着的竹子仿佛是俘虏, 摔下万丈深渊, 横七竖八地倒在地面,就像当初行刑的万具尸体,不停地哭喊着救命。
在这茫茫的风声中,他听到楚惊鸿我冷的字样。
这场报应真压在谢知年身上。
楚惊鸿回过头竟什么都没看到,泡沫的幻影造就不出那人影子。
他挡不住天灾人祸,无能为力地看着谢知年留下的翠竹全然死尽,崩溃的哭喊劝不动上天的降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我害了你的翠竹,怪我留住你的骨灰迟迟不下葬,他们才会报复我,这也是你给我的警示。”
白日里的楚惊鸿穿着一袭白衣,他头上捆着白带跪在院子里,这是守丧专用的服装,那手腕处的泥土在雨夜下泛着黑光,脸部轮廓也被竹叶挡得模糊,目光里有说不出来的悲伤:“我很想你。”
喉咙里哭啼飘远:“阿年。”
仔细一看:楚惊鸿腰间还悬挂着白色的口袋,口袋里装着翠竹的竹米:“我想把你葬在仙山上,日夜为你祈福,种好你的翠竹我们就出发。”
“在那之前,求你别害怕冷。”
楚惊鸿要带谢知年去还愿,因果循环地报应折磨着他,他向来洁身自爱,却一反常态地用手指刨着泥土,三里的不眠不休种好种子:“想跟我一起走吗,一起逃离这囚禁你我的王府?”
他指甲里浸泡出红印,径直地掏出种子埋在土壤里,呼吸已经停止,遍体都是泥土,满身狼狈。
活着的人是最痛苦的,死去的人洗一了白了。
他多想死过去,可他罪孽深重,难以轮回,他想逃离这个伤心的地方,多呆一秒就是对自已的惩罚。
院子里全是他跟谢知年的回忆。
他要赎罪。
楚惊鸿将谢知年的骨灰安放在阳关院,留下对方成婚服上的一块布藏进自己的香囊里:“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我听你的话,每日都会上街,我还去过你出城看得小溪,去过你曾经呆过的亭子,昨日路过桥边的时,我看见旁边有摆放玉佩的摊贩,那玉佩是从南城寄过来的,有暖玉护身,我便买了一对,刻上你我的名字埋在这里。”
“若有天后人翻出来,就是你我想见之约。”
楚惊鸿一手捂着腿部站起来,他继续种着翠竹,眼睛处是一片干涩,自嘲地扯着嘴角:“你若是想我的话,就常来梦境里看我。”
“别不来看我,想我的话就经常来。”
他嘴里含着风霜,低声哽咽地开口:“别不来看我。”
如他所料到没有任何回应,这几天的疲倦压垮神经:“你看我糊涂了,忙着跟你说话,忘记该给你点香了。”
谢知年的死亡成为楚惊鸿心目中的阴影,他手忙脚乱地堆砌着土壤里的种子,也只有人静才能说出悄悄话,他那双腿的伤疤已经被李长辞的治疗好了大半,伤口是淡墨色的痕迹,动起来没之前的疼。
一年他可以忍受。
一辈子的孤寂他无法忍受。
他感觉自己忘却很多事,什么事又好像没忘记,那份爱的根太深,他挖不到所爱的初心。
“王爷。”王德明泪水夺眶而出:“您要去哪里?那边是深林,你要去阳关院走这边。”
不知何时。
楚惊鸿听见王德明喊声,他恍惚发现自己身边还有人,还占了好一会,自己似乎走错了路。
“您今日起来还未用膳。”
王德明默默地撑着油纸伞,目光心疼地看着自言自语的楚惊鸿,对方的脸上满是泥泞:“您等会去看谢公子吧,先打盆清水洗洗脸吧,吃完再去吧。”
楚惊鸿骤然想起谢知年火葬那天,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
“也好。”
自己这样子万一下着谢知年怎么办?只会让对方不省心。
楚惊鸿深扶墙壁,他浑然不觉脸上表情的苍白,精神只觉得好累,那眼眸里都是空洞,迈出的步伐无不显僵硬,他消瘦下去的身子肉眼可见:“你带我去吧。”
整个竹院不知哪里出现阳光,四处的院子觉得很陌生,清水盆子里倒映着楚惊鸿的容颜。
“王爷您要坚持住,老奴知道你心病甚重,憋在心里也不好,您已经两天忘记自己身份,我很担心你的身体。”王德明摸着两眼的泪花,白发里都是沧桑:“您有什么心事跟老奴说。”
“我能有什么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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