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祈福期间,殷九清都有些魂不守舍,不是插香烛时慢了许多,就是住持问话的时忘了回复,齐梅跟在他身旁提醒了好几次。
殷九清羞于承认,可他就是想秋荷了,尽管只分开了一会儿,尽管她从不肯正眼瞧他。
因为早上的那句太子哥哥,他一整天都像是踩在棉花里,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她只有在求他的时候,才会喊他太子哥哥,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这四个字偏偏像是长了小钩子一般,勾得他心痒。
他想见到她,哪怕她不说话,哪怕她瞪着他。
殷九清怀着这种汹涌的情绪,面上却一派平静地吩咐抬骄辇的人说:朕还有折子要批,脚程快些。
回了宫,他抑制着雀跃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长华殿。
等待他的只有一座湿漉漉的、乌漆嘛黑的宫殿。
他们说,他的秋荷用完早膳进屋里小憩,长华殿忽然走了水,秋荷死在了大火中,只给他留下一具焦黑的尸体。
他不敢相信,明明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忽然之间,所有人都告诉他,秋荷死了,秋荷不在了,这要他如何能信。
他的母后站在一旁随口说道:许是早就存了死志吧,次次见她,她都苦着脸。
殷九清脑中的弦骤然崩裂,原来如此,原来她早上古怪的道别竟是此意,她同他说:太子哥哥,再见。
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原谅他,她宁愿死也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殷九清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养心殿,他想起他略带强迫意义的吻,他威胁她,他向她索吻。
是不是不应该让她去见殷九逸?
她见了殷九逸,受了爱而不得的苦,她熬不住了,所以要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殷九清发了狠,将案上的奏折悉数扫落在地,他的身子缓缓滑落在地上,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他在空旷肃穆的大殿里痛哭出声。
他说好的要弥补,可她就是不要,她心里装了别人了,宁愿死也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他们以往也是有过好时候的,怎么如今再也回不去了呢?
殷九清想起了他青葱的少年时光。
章太傅是他的舅舅,也是他的老师。
他常去章府,也总能听章锦灿同他提起那个讨厌的庶妹。
殷九清从未见过那般漂亮的女子,脸上清纯与艳丽并存,眼角上扬带有媚态,嘴唇薄厚适宜,唇珠明显,又俨然是少女清纯之感。美目流盼、朱唇皓齿,令人不可逼视。
他自小遵圣人训,心中对妻子的期许也是端庄知礼、敦厚贤淑之流,从不敢对秋荷有他想。
但章秋荷实在和殷九清见过的姑娘太不一样了,她身为庶女却总是挑衅身为嫡女的章锦灿,次次让章锦灿吃瘪,总是挨打却总敢再犯。
她的身上有一种张扬肆意的美,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他不曾有过的东西。
身为太子,他自小便被教导着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
他不敢将喜怒形于色;不敢不用功;不敢不遵圣人训,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的父皇、母后对他寄予众望,他们要让他成为表率。
他小心翼翼地活着,太子的壳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时,桀骜不驯的章秋荷突然闯入了他的生命中,他觉得她那么特别,她笑着唤他太子哥哥。
后来,她被李荣川欺负,他愤怒。
她下药,他生气。
他气她不自爱,他气她妄自菲薄。
此前,皇后多番提及给殷九清找侍妾,都被他一一拒绝了,那是殷九清的第一次,也是秋荷的第一次。
他口不择言地训斥了她,后来又后悔同她说了重话,火急火燎派暗卫给她送药。
她在风雅场所跳舞,他更是气血翻涌,心里想着不管她,却还是没忍住让暗卫给她送去银子。
殷九清渐渐明白了,秋荷真的没有选择,他是真的心疼她。
那时的他太过懦弱,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意,不敢将喜欢宣之于口,不敢叫别人揣测了自己的心意,更不敢给她承诺。
后来秋荷被章锦灿下了药,送到了他的床上。
其实那夜他尚存着几分清明,她乖乖在他怀里睡着,双颊飞红,他忽然便贪起欢来。
他喜欢她,他想要得到她。
他对自己说,不如就借着酒劲放纵一回吧,明日之后,他来娶她,他来保护她,他会对她好。
自那以后,殷九清抑制不住地欢喜,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急吼吼地跑到她的卧房看她。
她穿着一袭青色的纱裙躺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着,看起来很乖,和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不多久她又皱了眉头,似是很不安稳,殷九清蹑手蹑脚坐在她的床边,做贼一般摸摸她的眉毛,捏捏她的脸颊。
眼看着她马上醒转过来,他又像受了惊一般抽回手,正襟危坐,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殷九清的欢喜是藏在袖子下微微颤抖的手。
他不善于说甜言蜜语,他想表示,他也喜欢她的,他看着满池的荷花,心中微动,试探着低下头想亲一亲她。
她瑟缩了,殷九清的心绪瞬间跌落谷底。
她主动搂着他的脖子亲他,殷九清的一颗心又怦怦跳动起来。
她害羞地瞧着他,不是蓄意勾引他的眼神,是一种懵懂的、羞怯中带着不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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