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时春走进章佳氏的屋子里时,章佳氏正忙着考校孙儿们功课,一时无暇理会他们。福灵安和福隆安分别坐在她膝边两侧,正听着祖母随意捡着四书的内容问。
听到声响,福灵安扭过头,见到他们便立刻恭敬地站了起来,低头问好:“四叔、四婶娘。”
傅恒随意向他点了下头。福隆安看样子本来还在出神,听到福灵安的话也回过神来,站起来道:“阿玛、额娘好。”
章佳氏慈爱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抚摸着,眼睛虽然没焦距,但还是对着声音的方向:“好了,问好后便坐下吧。”
话虽如此,福隆安也没坐回章佳氏腿边那个马扎。他退后几步,避退到下边的末位上,这才小心抚平衣角坐了半凳。
时春嘴角含笑看着他的举动,满屋子嬷嬷丫头也不免露出一个笑来。本有些坐立不安站在上面的福灵安也松了口气,忙跟着他的样子退了下来。
也就是赖嬷嬷能在这当口说这话了:“小少爷素来是个稳妥人儿,反正奴才这活了大把年岁也没在咱们满人府里瞅见过这么稳当的小爷了。”
章佳氏虽看不到福隆安做了什么,但光是听着声儿心里也能猜个大概,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孩子,就是太稳妥了。自己家说话也这么守礼。”
傅恒笑着摇摇头:“都是他额娘教的好,只是若再活泼些便好了。”
章佳氏嗔道:“既然是长子,稳重些自然更好。若有了弟妹,福隆安定然是个好哥哥。你就是因为排行小,从小被娇惯,长大后才总是那般随心所欲,总惹得家里人胆战心惊、不得安生。福隆安随时春,那才是祖宗保佑。”
傅恒扭头对时春笑笑,挑了下眉。
时春听着老夫人的“弟妹”,这明里暗里的表示,倒是十分明显了。
大人在上面说话,自然没有下方小辈参与的份。福隆安慢里斯条吃完了手里的糕点,喝了口茶压下口中的甜腻,放下茶杯的同时自然地向对面的福灵安看了一眼。
福灵安有些心不在焉地低着头,也不知是否被刚才老夫人话里的“长子”戳到了心事。他是富察家的长孙,但明眼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在府中十分尴尬,本来之前倒没什么,只是他之前和尔晴做了嫁祸四夫人的事,自那时起他在这府里便越发不自在。整个人的精神气似乎都被打击没了大半,尤其面对府里的老夫人和四房一家子时,总是有股子气虚在里面。
“大哥。”福隆安出声倒把福灵安吓了一跳,他抬头,正看到福隆安轻柔笑着的脸,“阿玛从霍兰带回来的稀罕点心倒也还不错,大哥不妨试试,看与京城里这些糕点有什么差别。”
福隆安眉眼生得厉,但因为四婶娘教养的缘故,通身气质十分温雅,眉目间不急不躁,若然他愿意,便是春风都不及他来得亲和。
“好。”福灵安一向不是个伶俐善谈的,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伸手便抓过旁边一块羊奶酥往嘴里送,实则他对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一向不感兴趣。
福隆安面色自若地转开视线,看了看前方,忽而轻声道:“算算时间,思嘉姐姐也该从礼仪嬷嬷那里过来请安了。只今日看,祖母怕是无暇顾及我们。阿玛刚回,祖母定然有一堆话想要对他说,我们坐在这里反倒无趣,倒不如出去带上思嘉姐姐,一同去玩。”
说着他转回视线,看了对面福灵安一眼,微笑着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福灵安沉默地点了点头,从椅子上下来。他站起来了,福隆安才跳下略比他高些的椅子,又细细抚平了袖角。
福灵安眼角关注着他,不由一阵气闷。他素来知福隆安礼数周全,便是对待兄弟长幼一事也十分恭谨。但福灵安绝对做不到他这样,换言说,富察家这样一个满人武将家族,能找出这样一个福隆安便已经令人大吃一惊了。
虽然是堂兄,但福灵安总觉得在身为弟弟的福隆安面前无法维持身为兄长的威望。他自己的身世便足够令人难堪了,更何况福隆安总表现得仿佛能知晓一切那样,真是令兄姐都感到汗颜。
富察家两兄弟在屋外遇到了结束课程惯常来请安的思嘉。去年起府里就给她请了教习礼仪的老师,为她日后出嫁做准备。这也让她十几年来坚持的晨安难以继续下去,只因那礼仪嬷嬷从早起开始便已视作课程修习,故而思嘉只有把请安的时间改到上午课程暂休的时候。
“两位弟弟。”她出声问好,看了眼屋子的方向,又恍然大悟,随即压低了声音,“四叔与婶娘在里面?”
福隆安笑着应了声:“没错。我正打算请哥哥姐姐去玩近来西洋传来的‘五子棋’,不知思嘉姐姐有没有时间?”
思嘉眼睛亮了亮:“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是否需要很长时间。我那礼仪嬷嬷……”
“姐姐放心,”福隆安安抚她道,“这种棋同围棋不同,十分简便,便是休息的时间,下五盘都够了。再说,姐姐向来勤奋,学习十分认真,既已日日风雨无阻,便是陪着弟弟们玩耍片刻又有何妨?家宅和睦、兄弟姐妹和爱,不才是最贤惠的女子该做的事吗?”
思嘉笑了,又是感叹又是羡慕:“福隆安向来聪明,姐姐从来都说不过你。既然你如此下了包票,那想来定然是无事了。”
她又看向福灵安,清丽的脸上露出更温柔的笑来:“那福灵安也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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