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春嘱咐一声:“简简单单便好。”
如意应下,最后在她发间插了只红玛瑙的簪子。
时春看向镜中,如今她是新妇,婆家自然喜欢看她穿红,喜庆又吉利。
傅恒在不远处抵着下巴看着这里。
时春眼神移向他那里,笑起来:“可是等久了?”
傅恒笑着说:“没有,就是觉得很新奇。”
“这不算什么,记得以前额娘进宫,都要依品级着大妆,那才是个繁琐工程。”
“你不染脂粉便已经足够美,又何须那般?”傅恒站起来,向她伸手。
时春把手搭上去,借着力站起来,笑看他:“可是真心话?”
傅恒迈步,顾忌着她,把脚步放缓:“满洲第一美人纳兰时春,八旗人人皆知,”他笑起来,笑容轻快,透着些调侃:“谁敢说你不美?”
他们面上带着笑容,一路牵着手,从东院走到了主院,一路经过花园池塘、回廊假山。这其间下人如流,来往问好行礼,傅恒俱微笑回应,手是没有放开的,交谈也从未停下。
于是满府惊动,下人啧啧吃惊。
今日富察府有三惊。
一惊往日面色淡漠的四少爷的笑如春风。
二惊新少夫人姿容绝世,堪称平生仅见。
三惊这对新夫妇之间的默契惊人、气氛静好。
这仿佛是一滴油一般,溅进富察家这规矩森严、素日无事发生的深宅大院里。
正院的大丫鬟远远眺望到一黑一红走来的两道身影,忙传话进房里,然后挂上笑迎上:
“四少爷和四少夫人来了。”
她眼珠子一转,看了新少夫人一眼,就是一抹惊艳。
丫鬟打起帘子,傅恒牵着时春的手,进了正房。
李荣保和章佳氏高坐,周围坐着几位兄嫂。
敬茶、收红包,时春低眉顺眼、礼数周全地做完,富察家几位主子颇为满意。李荣保先离开回了书房,几位兄嫂说了些好话,也散了。
只留下了章佳氏和他们两人。
“可算是嫁过来了。”
章佳氏看着坐在下面的纳兰时春,忍不住慨叹一声。
这门亲事的一波三折,她比谁都清楚。
兜兜转转,竟不防最后还是嫁给了傅恒。
这是命,这是他们的缘。
除了这个,她竟再想不出别的原由。
不然又该如何解释,纵观人心、经世事、算心算计,这许多人有心无心插手的命运,到最后,却把结果撞成了这样。
纳兰时春啊,她最终还是进了富察家。
时春抬眼,看向她,淡淡笑着:“儿媳也很高兴。”
章佳氏看着她。
自法源寺香雪海之季惊鸿一瞥,她的心里就记挂上了纳兰家的这个女儿。她这一辈子看破太多了,纳兰时春那慌忙之中设计出的简陋算计,于她而言,破绽百出。
然而那又怎样呢?
只需要一眼,章佳氏就看中了她。
如今尚无多少人知道,富察傅恒的妻子,到底将会是怎样的存在。
所有人都以为富察家娶的仅仅是幼子的夫人。
但章佳氏不能不慎重、不能不。
因为章佳氏心知,傅恒的妻子,绝对不能轻易对待。
因为那不仅是富察四少夫人。
那是将来的一宗之妇,是整个富察家族唯一可与傅恒携手并进的女主人。
她之丈夫,将执掌宗族;她之子嗣,将是整个富察氏的未来。
“有时间多来陪陪额娘。”章佳氏说,她转头看向傅恒:“你也是,既然皇上给你放了假,这几天你就好好陪陪你媳妇。”
傅恒被指婚后,皇帝便已有意想放他进朝中历练了。大婚一过,他便再不是宫中的侍卫,而要入职户部。
从头等侍卫到户部右侍郎,正三品至从二品,傅恒以弱冠之龄,步上青云。
近日来朝野大哗,就连永寿,虽对傅恒满腹意见,也在纳兰府骇了一惊。
只有李荣保不动声色。
富察家祖荫深厚,名将辈出,是实打实马背上的功勋世家。李荣保如今已隐退,傅恒之兄也多入朝堂,后宫皇后德行享誉满洲,宗室盛赞,种种光环,落在傅恒身上,换来一个从二品侍郎的位置,不算过火。
这仅仅不过是一个较好的开始,然而未来傅恒能走到哪步,就要完全靠他自己。
想要凌驾三个兄长之上,让富察氏舍长立幼,那是需要他自己拿出真本事的,富察家势大不假,然而也只可能将资源倾斜在一个子弟身上。皇帝是更喜欢傅恒,但也绝不会感情用事,帝王无情,多的是棋子供他差遣。倘若傅恒足够争气,不必说富察家,皇帝也更甘心地用他。
每一个位极人臣的满洲子弟,都是倾全族之力培养的。
一朝一位,便足够光耀门楣,荫及全族。
在这个傅恒正惹眼的当口,他的亲事便引起了更多的关注。
因此,他的妻子便会首当其冲地成为他人的靶子,和所有刺探情况的人选择的突破口。
这就是纳兰时春嫁进富察家面临的第一关。
这一关至关重要,对于一个刚出阁的少女来说,来得太快,让人来不及有一点防备,直接得残忍。
但也来得太妙,幼子的妻子,这地位无关紧要。从无关紧要到证明自己的价值,只需要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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