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的母系遗风再盛、妇女地位再高,也是比不过男子的。就像孙坚绝对不会带着吴夫人去捉拿典韦,哪怕吴夫人的马术比五岁的孙策好一万倍。
妇人不议政,但是母亲……阿楚不知道这话是对长公主不适用呢,还是因为,母亲只是单纯地不想遵守?
只是,不管是因为哪一项,对于现在阿楚来说都是好事。
她觉得,此时比起谈论自己在荀府的见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询问。
她低头思考了一会儿,问:
“母亲刚才与我说‘清流’派,那就有与之相对的集团了,那些人是宦官吗?”
“如今宦官势大,七娘如此理解也不差。那些阉党啊,”母亲冷笑一声,从桌上端起水杯,轻轻呷了一口,“多少人抱成了团,朝堂下祸国殃民,朝堂上,专挑着反对他们的贤臣下手。”
“宦官们只侍奉皇上吗?”
“皇上啊……不错。他们原先还和太后虚与委蛇,可惜当年窦氏兵败,窦武窦游平将军因此被枭首……如今连太后都被迫迁入南宫云台。”
汉代雒阳的南北两宫间,横亘着一道洛水。历代帝王居所在南北二宫间不断变化,到了灵帝刘宏时,南宫已成为后宫妃嫔的主要居所,而南宫云台,更加是与世隔绝。
阿楚注意到,母亲提到皇帝时,脸上短暂地显露出一丝不屑。
她知道是为什么。东汉的皇帝一向短命,二三十岁就毙命的不在少数,汉桓帝总共也才活了三十几岁想,还没留下子嗣,就去世了。
母亲是桓帝长女,对此再清楚不过了。当年桓帝没有留下子嗣便撒手人寰,太后窦妙又不得宠幸,便与父亲窦武商量,从宗室中过继了一个年幼而愚笨的,正是当今圣上,刘宏。
真正流有天家血脉的公主刘华当然看不上过继来的傀儡刘宏了。
只是刘宏虽然愚笨,但也不是真的蠢到什么都看不出来。窦氏要扶持傀儡皇帝,做掌权外戚,也要看傀儡乐不乐意呀。
于是,喊着“张让是我父,赵忠是我母”,把宦官当亲人的当今圣上,通过宦官把权势渐渐收了些回来。
只是,素有清名的辅政大将军窦武,早就下定决心,要将宦官诛尽。
他与女儿窦妙商议,趁早废除宦官,窦太后却犹豫不决,最终被宦官寻了机会,挟持灵帝,下诏杀了窦武及其亲信。
外戚与宦官的斗争就此落幕,犹豫不决的太后最终也被关入南宫,不得见人。
母亲身为先帝长女,却因为早早嫁人而远离了皇室斗争,如今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结束,宦官、外戚、世家你方唱罢我登场,最终也只能冷笑一声了。
阿楚听完,满脑子却只有一句话:
这个局面……汉朝是真要完啊。
第23章
母亲又和她聊了一会,见阿楚有瞌睡的模样 ,叮嘱她好好休息,又唤来几个婢女耳提面命,说务必照顾好娘子,才放下茶盏,站起身准备离开。
阿楚拉住阳安公主的衣摆,抬头望向她。
“母亲,我会嫁给傅公明吗?”
阿楚在心里补上后半句,你们想不想没关系,反正我不会嫁的。
刘华摸了摸她温暖的小手,微笑了。她轻声说:
“不会的。
……无论他人怎么看,你父亲如何考虑,阿楚是我唯一的女儿,我都是不会应的。”
她第一次没有叫“七娘”,而是直接叫了阿楚名字。
阿楚一怔,半晌方道:“……谢谢母亲。”
她是单方面和这世界的母亲不熟,可刘华却真心将她视作女儿。刘华无条件的温柔好意让她有些无所适从,阿楚最后只能闭上嘴,目送着母亲拉上门,从走廊远去。
送走了母亲,阿楚想了想那铺天盖地的信息量,又觉得不困了,命人取了纸笔,一骨碌爬起来,扑到案几上,拿她熟悉的简体方块字写写画画。
她现在已经对雒阳的局势有了初步的了解。
第一,雒阳三方势利角逐,分别为士族、宦官、外戚。
第二,阉党势大,多次发起党锢之祸,在官场排挤士族,两方间有深仇大恨。
第三,外戚已垮,曾经与士族联手除宦,失败。因为窦太后的犹豫,外戚窦氏一蹶不振,士族也受到第二次党锢的摧残。
伏氏本也算是士族一派,但由于母亲刘华是如今的阳安长公主,父亲伏完又不轻易表露立场,因此伏家处境才算安全。
十常侍之一的高望想将女儿许给士族,这又是什么信号呢?难道是宦官希望借助士族的力量,提高自己的声望?
傅公明拒绝了高望,转头与伏家议亲,看起来反复无常,拒绝宦官倒是好说,清流们一向如此。可找上伏家。难道……?
阿楚心里一惊,不由坐直了身体。
她晃了晃脑袋,咬住了下唇。从立场来说,有比伏家更倾向士族、拒绝宦官的家族,从相性来说,更有众多女儿适龄的世家。可是傅公明……
……他想拉伏家下水?!
她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可能,只是眼下没有人可以商议,她心里实在没底。
阿楚心里七上八下,只觉得这些政客的想法九曲十八弯,太深不可测了些,连忙提起笔,给荀彧写了封短信,提前告知他今明两日或许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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