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气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赵复安面上有些挂不住,幸而屋里人都出去了。
他闷头走了两步,有对上她的眼睛,气虚道:不过是些诗书往来,你身为宗妇,犯不着吃那不着边际的飞醋,失了礼数,丢了脸面。
是妾身一时情急了,求夫君莫在婆婆面前言及观鱼的不妥之处。
她瞧着赵复生推脱的样子,莫名就有些生厌,递了个台阶给两个人下,让他早早出去才是正经。
不过是夫妻间的小小误会,我如何会忘王妃那边说,罢了,说开就好,你折腾一天也累了,早点歇下吧。
赵复安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
扶秋和析春在外边守着,就见世子步子匆匆地就经过了她们,对望一眼,进了屋子见沈观鱼倒是好好地坐着。
析春胆子小,进来嘀咕:原先看世子怒气沉沉的样子,我看着都害怕,还以为要吵翻天呢,怎么没见说几句就出去了?
扶秋知道点情况,说道:小姐不是被世子抓包了吗,怎么看着是世子有些臊啊,跟逃跑似的。
沈观鱼知道赵复安有多爱惜他那高洁无瑕的名声,寻常贵戚去华章园寻欢也不稀奇,偏他装着爱妻太久,怕被人知道装相,又舍不得远离女色,才成了今日败势。
自己当初相看之时,怎么就没瞧出这点子道貌岸然来呢。
他自己倒去了华章园会娇娘,我怕什么。沈观鱼和亲近的丫鬟没什么好瞒的。
原来是这样,外头传得多好听,说世子对小姐多好多好,照我看,这些年咱们这日子艰难,不就是因为世子放任婆母欺负小姐,一点都不理会
沈观鱼也懒得再听,说道:向来夫妻,深情相许的不过十之一二,撑着相对到老罢了,不必多说这些无谓的事了,早点歇下吧。
是。两个丫鬟一个帮沈观鱼卸了钗环,一个吩咐热水去了。
沐浴之后,沈观鱼穿着一件苏梅色薄罗衫子就出来了,乌发半干松松盘在头顶,丰姿冶丽,柔桡轻曼。
梳妆台前临着一扇圆月漏窗,镂花的蜜褐窗户上映着外头的绿芭蕉,美人对窗照镜,梨花微带雨,蝉露秋枝。
镜中貌,月下影,美得足以入画。
扶秋拿了帕子过来帮她擦干头发好睡觉,对着镜子叹道:小姐这模样,谁娶回了家不得好好疼惜,日日相对呢。
沈观鱼笑道:你如今可不就是日日相对,这你盯着,我这也不算白长。
析春在床帐上挂了五毒纹的香囊,也搭话:是呢,小姐模样好,这都是谷雨了,奴婢才想起来该除五毒了,就趁小姐回家这两日赶紧做了,今日正好挂上,有了这个,保管什么毒虫都伤不到小姐娇嫩的肌肤!
这是析春从自己娘亲那学来的手艺,绣着蝎子、蜈蚣、虺、蜂、蜮的五毒锦囊,图案独出一帜,里头填着各种说不上名的药草,香气清淡,但驱除毒虫极有效果。
几场雨下过,夏日渐近,正是百毒繁殖之时,沈观鱼自在江南起,每年谷雨后就戴着析春做五毒锦囊,病痛少有,肌肤也从不会被蚊虫叮咬起包。
析春挂好之后双手合十,念道:五毒归服,四寨安康。
这也是她娘教她念的。
扶秋道:你年年都得念这一遭,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你还年年都说吉祥话讨银子呢,析春哼道,又转头对沈观鱼说:小姐,奴婢还得做几个小的,让你出门的时候换着挂。
她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最近只怕不好出门了。
晚上,沈观鱼在架子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想着空印案,一会儿想着赵复安和那所谓莘娘的事,一会儿又是和赵究在明苍书院的过往。
回视着这两年来和赵复安的种种,恩爱似湖面上的薄冰脆弱,信任更是。
两人曾有过些温柔缱绻,但逐渐褪色,成了相敬如宾,若是一辈子这样也好,但他却对自己监视了起来,沈观鱼不是不知。
起先她尚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让他生疑,但再是安分守己,那监视仍如跗骨之蛆,令人生厌。
她知道得有一次爆发的,要么她就会被窒息的监视逼疯。
倒不如给他纳一后院的妾室消磨精神,少来盯着她。
也好让她安静地去查张凭云的案子。
她眼睛闭着,脑中思绪像蚂蚁一样爬了出去,循着一点点的痕迹,猜测前往有没有她想要的食物。
假模子仿了前指挥使的印
若徐脂慧说的是真的,那应是一场陷害,有人想将登州指挥使、兵部、五军都督府拉一齐下马。
按理说造印的模子一早就该销毁了,能拦下藏起来的,可以说是有通天的本事,赵究初登帝位之时,疏忽了此事也有可能。
但能出现罗崇林的印,可也已经是前人的事了,出了还在职的兵部尚书次辅关文左,五军都督府传至今朝,那处的印其实已可有可无,两个印便足以让一方军队出动。
她忽地睁眼,赵究的话如点点星子,照亮了眼前的迷雾。
自己早该想到,当年罗崇林拥立赵究,兵部尚书又是否暗中站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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