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连瑛看她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缓缓站起道:我从未想过退亲,你要我去劝家母,绝无可能你忽然想退亲,是不是怪我疏忽于你?我最近是有些忙,有桩案子需得尽快调查,今儿忙里偷闲来此,原是想听你有何理由。可她说得实在算不上理由,你还是再行考虑,好好想想清楚!
他声音只是略沉了些,便生出极大的压迫之感。
青枝呆了呆,随即又暗恼。
她的理由还不够吗?已经点明裴家迫不得已欠下的人情了,还要如何?
裴连瑛竟跟她说什么没想过退亲,这是骗谁呢?倒是后半句更真实,他裴大人日理万机,写信都没空好好写,当然是百忙之中才抽出一点空见她。她微微挑眉:您一个四品大官既然忙成这样,何必要劝我这个小小织娘?您总不至于退了亲就娶不到妻子了吧?
给她台阶她都不下,还要退亲。
为何如此坚决?
裴连瑛实在疑惑,忍不住低下头打量青枝,想把她看个仔细,看到她心里去。
离得太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衣袍上的香味,好似一阵风卷过来,青枝扭过了头。
她梳着螺髻,乌发高束,露出的左侧的耳朵上没戴耳饰,也没有耳洞。
他记得差点就有了。
那日青枝被她母亲追着,躲到裴家来,藏在他的书案下面,请他不要声张,说母亲要抓着她戳耳洞。
没一会,周茹果然出现,问他有没有看到青枝,他觉得女子有耳洞本也正常,但耐不住青枝偷偷扯他袍角,便没有告知。周茹走后,青枝又得意洋洋钻出,说熬到傍晚等父亲回来就没事了。
那些年,青枝都很亲近他,到底为何要退亲?裴连瑛问:你真觉得我们是陌生人?
声音很温柔,青枝能想象出他脸上的神情,一定是极蛊惑人的。她年幼时就是被他那幅皮相吸引,只是,她已经长大了,青枝淡淡道:不说陌不陌生,单说年纪,你比我大这么多岁,与我来说便是老了。
二十三岁风华正茂,能老到何处去?她偏偏提了两次,裴连瑛第一次被青枝气着,但他脸色未变,微微一笑道:这理由,真假只有你知。不管如何,我会先推迟吉日,等你想清楚我们再谈。说罢从她身侧走过,打开门出去。
听起来,他仍不肯退亲,青枝极为不解。
她不会傻到以为裴连瑛喜欢她,真喜欢,不会是这样的表现。
到底是为何呢?
青枝想着摇一摇头,管他什么缘由,总之她是要退亲的,如今裴连瑛既然不配合,就别怪她另谋出路。他要推后吉日,她便利用此事,叫母亲转变心意。
因她知道母亲很疼她,平日里再多抱怨不满,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周茹的声音忽然传到耳中:连瑛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这么快就走,我原本还想留他吃饭。
青枝回过神,胡诌道:他问我想看些什么书,他好派人送来。
只是这些?周茹失望:你幼时同他很是亲密,怎么现在这样生疏,你应该叫他裴哥哥。他是你未婚夫,没什么可害臊的。
青枝道:生疏又不是我造成的,他一去京城就是五年,期间从未回来一次。便是写个信,也很敷衍,只是问问家中境况。
那些信周茹也是看的,确实没一句甜言蜜语,儿女情长,许是裴连瑛太正直了,写不来这些。又或者是碍于她这个长辈在,不敢表情。
连瑛当初刚入馆阁,一进去就编书了,你没听你裴大伯说吗,忙得脚不沾地周茹劝青枝,是有些疏忽了你,但现在他不是很关心你吗,之前在裴家也说要教你,这回又亲自过来,我看他连官袍都没来得及脱下,倒是你,没有一回主动找过他。
母亲觉得他好,且往后看着吧。青枝没有继续理论,反正裴连瑛很快就要推后吉日了,到时候看母亲如何。
她走去找陈念说织机的事。
二人商量一番后,次日就出门请那位叫柳能的木匠。
谁知柳能抽不出空,好些人家请他。她们的织机等着用,柳能就给她们介绍了别的木匠,叫赵宝林,说那赵木匠惯会做织机。
她们又跑了一趟。
周茹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就听见西厢房里吵吵闹闹的,走去一看,竟发现有个木匠在干活。
陈念站在边上,不知在说什么,那木匠频频点头。
怎么回事?周茹叫道,你们还真的要织锦?青枝,你过来!她瞪起眼睛。
她不敢说陈念,只好找女儿。
青枝道:木匠已经请了,给了五两定金,若是不做,那五两银子拿不回来。
这是先斩后奏!
周茹双手插着腰:行,你姑姑要织锦我管不了,便是你爹在世,也是纵着她的,可你不能再织锦。传出去,大理寺左少卿的夫人每日在家织锦挣钱,像话吗?
青枝道:靠自己挣钱,怎么不像话?从别人手里拿钱才不像话。
这叫什么歪理?周茹不悦:你嫁去裴家,就该女婿养着。你相夫教子,替他生儿育女,拿什么都是该的。
母亲一向信奉这等道理,可不说裴连瑛,就裴辉这态度,拿裴家的钱能舒服吗?青枝道:等我嫁过去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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