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棠生疏地尝试了一下,却因把握不好力道,又洒了点墨,这次是谢凤池的衣袖上多了一尾鲤鱼。
他额角一突。
洛棠惊惶不已,登时红了眼要替他擦拭。
“无妨,”谢凤池叹了口气轻轻拦住她,“一件衣服而已。”
“可,可世子最爱整洁,却因为我污了白白的衣裳……”洛棠的语气透着不安与愧疚,像是真的急了。
谢凤池喉咙里的“那就别学了”简直呼之欲出。
可若是洛棠哭着从他屋里出去,便又说不清了,况且他是真的想知道,一个人到底能笨拙到什么程度,竟连写字都学不会?
他无奈笑了笑,将被洒了墨点子的袖子背到身后。
“初学总是艰难,听闻镇国将军府里的郎君练字时,接连折断了五六支狼毫,摔碎三四方砚台,损毁的衣物更是多不胜数,比起旁人,洛娘所为不值一提。”
洛棠怔怔:“真的吗?”
谢凤池点点头,心里补充:只是那是对方五岁时的行径。
洛棠便重拾信心,继续奋进了。
只是不行就是不行,不是短期内猛夸上几句就突然能行了。
蜡烛燃过了半,洛棠的信心重新跌回谷底,耐心也渐渐到头,她悄悄抬眼,发觉谢凤池却始终如一,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
他是将自己看作业障,坐定修禅了吗……?
洛棠心凉了半截,艰难地挤出一滴眼泪。
“不怪侯爷那时不悦,再也没教过我了,我的字好丑,怕是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谢凤池顿了顿,便顺着她的话状若无意地问了下去。
“洛娘自小没有习过字帖?”
洛棠一边抽噎一边摇头:“教养我的妈妈怕我识了字会跑,一直到十岁才教我,可那时旁的姐妹都开始练舞唱曲了,我样样都要学,白日夜晚挤不出时间来睡觉,所以总是受罚,字便越写越丑,到最后妈妈看不下去,索性不教了。”
谢凤池沉吟:“唯独只怕你会跑?”
洛棠骄傲,因为都说她生得最美,所以被看管得最近,可又不好显得她恃美而骄,只怯懦地点点头。
谢凤池沉默了。
据他所知,那些□□瘦马的婆子们总是希望她们越多才艺越好,鲜少不教练字,除非是她的身份当真敏感,才希望她越懵懂无知越好。
他正往深处想,洛棠是娴妃在外所生女儿的可能有多大,便囫囵听到洛棠小声且不安地问他:
“我想起侯爷曾亲手教我练字,那时我似乎稍有进步……世子可否也如那般再教我一次?”
似是担心谢凤池拒绝,洛棠赶紧又小心央求,“若我还是无可进步,那,那便算了,我再也不就此来麻烦世子了……”
谢凤池顿住,两个话题间离得太远,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如何亲手?”
洛棠不容他反应便壮着胆子靠过去,仗着自己身量小巧,极其轻易钻进了谢凤池的臂膀间,再牵起谢凤池的右手,将其搭在自己的手腕上。
霜雪皓腕,细如凝脂,轻轻碰触到便叫人浑身一颤。
明明还隔着些空隙,却宛如亲密无间。
谢凤池终于意识到眼前是什么情况,刚要撤手,洛棠仰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眸子似哭似笑般凝望他:“侯爷便是这样教的。”
她面容清纯,目光中也寄托着对前人的哀思,仿佛当真毫无杂念。
却是从谢凤池的角度看去,原来她今日穿的衣服这般心机。
远看与平时都无异样,可视线从上向下,能通过如花瓣般微张的领口一览无余。
谢凤池蓦地抬起头。
他深吸了口气,涌入鼻腔和肺腑的却全是她的香。
“世子?”
洛棠颤颤巍巍地叫了他一声,比起小奶猫般吟呓的声音,是她的心跳声更清晰。
洛棠害怕极了。
她怕自己的野心太暴露,怕自己的行为太过激,怕不用等到明日,下一刻就要被冰清玉洁的高雅世子扔出府去!
可她实在没有更高明的手段了,侯府里如一汪死水,她借不到任何事由来接近谢凤池,更加担心过了这个村,便再没有店可供她发挥。
只盼世子一如既往温和懵懂,不计较她的莽撞与冒失。
见对方许久未有动静,洛棠渐渐打退堂鼓了,或许,自己主动撤离,还能,还能维持些最后的体面……
她微不可查地哆嗦了下,刚要将手放下,谢凤池却动了。
他垂下眼眸不去看洛棠,只对着桌案上的纸笔:“好。”
洛棠宛若被天大的馅饼砸中,半晌没能回过神,还是靠着谢凤池才回到桌前重新提好了笔。
她等同于被半拥在怀中,背抵住的是谢凤池宽厚的胸膛,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倒是与她不同,跳得平静稳重,如他整个人一般。
“练字最是急不得,须得平心静气,缓缓行之。”
谢凤池声无波澜,握着洛棠的手一笔一划地牵引着,教得尽心尽责毫无旁念,洛棠的心跳却快得像要坏掉了。
她的腿也好软……
谢凤池顿了顿,沉声道:“洛娘放轻松,若是抖起来自然下笔不稳。”
他的嗓音又低又磁,这么近对着耳朵,直叫洛棠脑袋里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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