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容易推行。”姜鸾不否认,“但如今的政事堂风向变了。试一试。说不定能成呢。”
她边走边说,“我琢磨了有一阵子了。女公子在家族里可以袭爵,为什么就不能入仕朝廷做官。大闻朝开国两百年,从我这里开了第一任皇太女的先例,那我为什么不能开了第一任女公子入仕的先例。”
谢澜默然不语,跟随身侧。
如今政事堂的风向确实变了。
文武百官之首的王相突然辞官隐退,朝中势力空缺出一块,政事堂四重臣少了为首的宰臣。
之前议事,都是其余三人提议辩驳,王相沉吟决断,最终一锤定音。
如今政事堂的四重臣剩下三个,年纪资历最长的当然是李承嗣,李相。但李相的声望不足以服众,在政事堂里做不到一锤定音。
让政事堂的局面更加复杂的是,裴中书和崔中丞最近走得近。
两人一个扶持东宫皇太女,一个替嫡女和家族谋算前程,暗中生了默契,李相最近的几项提议,在政事堂被连续驳了数次,无法通达政令。
最近的风向转变,确实难以看清。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在如今的混乱局面里,或许不是不可能达成。
谢澜不再劝谏了。
跟随走出一段路,他换了个话题,“听闻殿下的生辰快要到了?”
姜鸾正在和崔四娘谈论着当季衣裳京城流行的新式样,闻声侧头,笑望了谢澜一眼,“谢舍人有心了。确实快到了。”
她留意到谢澜身上簇新的朱色官袍,愉悦地说,“忘了,现在该称呼一声谢侍郎了。”
谢澜微微一笑,“臣是东宫的人。殿下直呼姓名也是可以的。”
姜鸾没多想,她正一口一个‘阿滢’的称呼崔四娘,‘谢侍郎’确实听起来比较生分,应下来。
“无人时直呼你谢澜?指名道姓的,你可别恼。”
崔四娘在旁边提醒一句,“谢侍郎早就加冠了,殿下是同辈人,可以称呼小字。”
“啊,我倒没想起来。”姜鸾停步转到谢澜面前,打量着他的新官袍。
“这身颜色鲜亮,你生得好,朱色比之前的绯袍更衬你。对了,”她笑问:“你的小字是什么?我都没问过。”
谢澜深深地看了眼面前言笑晏晏的贵女。
她才是生得好的那个。随意往哪边一站,仿佛婷婷含苞的国色牡丹,不经意便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臣加冠当日,父亲起的小字:静泽。”
“静泽。深泽大渊,静水流深,看来你父亲对你期望极大啊。”姜鸾在唇齿间念过一遍,继续往前走,“记住了。”
走了几步,东宫就在前头,她停步赶人,“你入了吏部辛苦,眼看得瘦了一圈。赶紧回去还能歇一歇。这两天邸报没出新的,你下午也别去六部值房那儿了,等新邸报出来了再过去。”
谢澜默然告辞离去。
崔四娘停了步,留意打量谢澜离去时的神色。
姜鸾几步走进了门里,回身叫她,“看什么呢,进来吧。孔先生早上留的功课还有些想问你。”
崔四娘应下道,“来了。”
姜鸾的生辰快到了,东宫已经开始布置绢花彩绸之类的点缀物件。姜鸾走进东宫正阳门,转过腾龙影壁,迎面可以看到众多宫人忙忙碌碌四处布置的身影。
她一眼瞧见了枝杈高处忙活着的卢四郎。
见了人就想起一件事,她走上几步,站在发了新芽的树下,把人叫下来,“卢四郎,卢凤宜!”
卢四郎从树杈高处踩着梯子下来,“殿下有何差遣。”
姜鸾数了数日子,“记得你也是三月里的生辰?三月二十,今日过生辰?”
“是。”卢四郎露出意外的神色,他没想到姜鸾还记着。“确实是今日。和殿下的生辰只隔了一日。”
姜鸾是三月二十一的生辰。
“哦!那得叫厨房给你下一碗生辰长寿面,你别忙活了,歇一歇,等着吃面。对了,二月里你立下了大功,正好东宫舍人的位子有空缺,你要不要做?”
卢四郎霍然抬头!
“草民……”他迟疑着说,“草民虽然御前恩免了死罪,但还是落进了罪奴籍……”
不怪他迟疑。严格来说,像他的奴籍身份,连自称‘草民’都是逾越了。
姜鸾稀罕地盯着他瞧。
在东宫休养了整个月,卢四郎的一身白皙皮肤早养回来了。人也不像正月里被带回来时那么消瘦。顾盼间还能看见往日的明丽风姿。
但人毕竟还是不同了。
六月里麒麟巷开府当日,初见面时那个骄纵脾性的少年郎君,硬是被世事磨成了现在这样,说话都带着小心,怪惹人怜的。像点点盯着小鱼干娇声娇气叫个不停的样子。
不过比起现在这副不安迟疑的神情,姜鸾还是觉得,初见面时那副骄纵得仿佛开屏孔雀的翘尾巴模样更适合他。
“你的奴籍早除了。前几天求到圣人跟前,讨来了一张赦免手谕,去了趟京兆府,半个时辰就办好了。你没瞧见京兆府尹捧着手谕在衙门里一路飞奔的样子。如今你是庶民白身,户籍落在东宫里。”
姜鸾四下里走动几步,打量着庭院里新鲜的摆设装饰,
“你这边愿意的话,我就叫淳于写个奏本,呈给政事堂。能不能批复下来,倒是不一定。我也没有十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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