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后微笑问她,“圣人今日总算能起了身,本宫侍疾数日,得了少许空闲。二妹可否去本宫那儿坐坐?”
姜双鹭连拒绝的借口还没想出,就被谢皇后半强硬地牵着手去了。
姜鸾站在远去的背影身后,若有所思地盯着。
一回头,薛夺站在几步外,双手抱胸,嘴边叼着根狗尾巴草,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喂。”姜鸾把他叫近来,“看你那表情,你肯定知道什么,说说看。”
薛夺嚼着草茎,说,“谢征谢节度今早入了宫。以外戚身份求见的,打的是探望谢皇后的名义。现在人就在椒房殿。”
姜鸾:“……”
姜鸾喃喃地说,“谢征那厮果然还是不该留吧。”
薛夺在身后听得清楚,啧啧感叹,“督帅没说错,公主果然起了不该起的歪心思。公主恕罪,刚才公主嘴边漏出来的那句话,末将也是要如实转给督帅知道的。”
姜鸾‘呸’了声,“你个碎嘴子,尽管告状去。我才不怕。”
侍疾比想象中结束得要快得多,她不愿多停留在宫里,转身往宫门方向走。
薛夺跟在身后,守护着走出宫门,文镜带领着公主府亲卫远远地在宫门外守着车驾,见姜鸾顺利出宫,迎了上来。
姜鸾上了马车,许久不见车驾起步,撩起窗纱,却见薛夺拉了文镜去旁边,面色极为严肃地低声说些什么。
文镜听着听着,脸色也极为不好看。
“喂,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她扬声问道。 “文镜,说来听听?”
薛夺拉了把文镜,示意他别说。
文镜把衣袖扯回来,大步过来姜鸾这边,“末将斗胆,可否跟公主借几个可靠的女官。”
“嗯?”姜鸾的手肘斜靠着马车窗, “人我多的是,借去做什么。”
文镜沉声道,“督帅前几日夜里遇刺受了伤。他压着消息,也未请大夫,只自己用军里的药敷了敷。如今伤口化了脓,看着不太好。末将想从公主这里借一个细心周到的女官,需得是可信稳妥的人,嘴巴牢靠的,去兵马元帅府照顾几日伤势。”
姜鸾:“……”
消息太过惊人,她听在耳朵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停了须臾没说话。
再回过神时,只见薛夺怒瞪着文镜,愠怒的表情不像作假,反倒证实事情是真的了。
她回头望着巍峨城楼上方值守的禁军身影,点了点头,“难怪。难怪他大白天的不在宫里,却把大小消息往兵马元帅府里传递。”
文镜顾不上薛夺要暴揍他的眼神,又问了一遍,“那借用女官的事?”
姜鸾指了指马车里卷帘的秋霜,“秋霜是跟了我十年以上的人了。人信得过,嘴巴牢靠,做事细心。”
又指了指自己,“我也跟去看看。”
薛夺还要阻止,“公主千金贵体,不敢劳烦——”
“你们督帅的伤势真闹大了,我出面请御医方便。”姜鸾不冷不热地一句话堵了回去。
马车起步,改往兵马元帅府方向而去。姜鸾靠在柔软的引枕,闭了闭眼。
步入八月的关健时节,裴显竟然夜里遭遇了刺杀,受了伤。
京城这个秋季的局面动荡诡谲,仿佛平静江面下布满暗礁,稍微示弱便会被深水下嗜血的巨鲨嗅到动静,蜂拥而至分食。他瞒下伤情是必然的动作。
前世,有许多令她疑惑不解的事,忽然贯通了。
玄铁骑戍卫京城防卫,东南西北十二座城门,皇宫九门。深夜一两处城门被人接应打开,其他各方的守城将领为何没有能够及时察觉,被打得猝不及防。
玄铁骑兵强马壮,人数又不处于劣势,为何那夜阵脚大乱,被趁夜潜入京城的乱兵撕破防线,从四面八方闯入禁中,出现了彻底失去控制的混乱局面。
如果主帅遇刺受伤,不能居中调度掌控局势,京城防卫失了主心骨,各路将士各自为战,仓促间应对不及……就可以解释了。
——
兵马元帅府在秋日的阳光下看来和平日并无什么不同。
正门左右大敞开,两列披甲卫士持戟守卫在夹道两边,雪亮兵刃光芒耀眼。
裴显在外院书房里。
昨夜里落雨,天气阴凉,对他的伤倒是大有好处。前两日麻痒难当的伤处好过了许多。
三日前,他半夜归家的路上,于暗处被刺客伏击,一支弩|箭意图穿胸而过,被他在马背上察觉,猛地侧身躲开,那道强弩贯入了肩胛。几个刺客当场被格杀,查不出来处。
他按下遇刺的消息,第二日清晨照常上朝,神色如常地议政了两日。
直到昨晚伤口开始化脓,人发起低烧,今天才歇在府里。
姜鸾走进书房时,他正站在靠窗的桐木长案边,手指托着兰草的叶片。
那盆四季兰不久前姜鸾刚瞧过。七月十七那天,她登门拜访,记得当时四季兰被养护得极好,细而长的叶片舒展,在日光下显露出青翠欲滴的色泽。
才过了半个月,四季兰的叶片蔫了。
长叶子无精打采地垂下,边缘卷起,泛起不祥的黄色。
姜鸾走到窗下,先瞄了眼状况不佳的四季兰,视线抬起,打量了眼窗边侧立的修长人影。
“侧身挡着伤干嘛,裴小舅。”她轻笑,“在京城里遇刺,多稀罕的事,转过来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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