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后是大魏的太后,姜昀的母亲,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是除姜昀之外第二活不成的,便是为了那点子骨气与尊严,也容不得她苟活下去。
但也只有姜宝鸾这个亲女儿,还抱着让母亲能够活下去的希望。
徐太后不忍见姜宝鸾难受,但又不得不继续交待自己要说的话。
“当初派人杀那孩子的是母后,都是母后糊涂,是母后的错,你若没和谢珩说清楚,见了他便马上和他解释,你给他生过孩子,服侍过他,他应该对你不会那么狠心。”
“我宁可他杀了我!”姜宝鸾心里只剩下苦,连母后都要走了,她却要回到谢珩身边吗?
“又说傻话,你死了,行舟怎么办?况且你还有孩子,你为了孩子也要活下去,日后到了谢珩身边,你早先怎么过,往后也怎么过,保下自己和行舟的命,熬过了也就好了。”
姜宝鸾咬牙:“万一叛军先他而来,倒是让我能死个痛快。”
徐太后却最是听不得她说到死,这下又哭得更厉害。
“母后这一世只为了你和你弟弟,只剩了个你,便是真的如此也不要再说这话让母后放心不下了,宝鸾,母后只盼着你平平安安,你要好好活着。”
徐太后又拉过姜静徽的手:“你回昭阳宫时把你妹妹也带上,能救便救,不能救也……”
姜静徽红了眼睛,却没有哭。
不等姐妹俩再说话,徐太后已经摆了手:“走吧,哀家还要理妆,你们走,有事也不要再来了,外头太乱了。”
这便是诀别了。
姜宝鸾木然地起身,中间还踉跄了一下,被姜静徽扶住。
她看着徐太后的脸,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想不出来,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张了张嘴。
徐太后已经往内殿走去,头也没有回。
“宝鸾,好好活下去。”
姜宝鸾忘了自己是怎么出的寿康宫,她像是抽走了魂魄一般在路上走着。
明明来前已经预料到,怎么见了母后,真正生离死别之际,还是难以承受呢?
她又想起四年前她出逃,那时也不知能不能再见,徐太后都让她看着情形就嫁人,却懵懵懂懂的,仿佛也哭了。
若是当时她不走,倒还比眼下清静。
可是那一步踏出去,不能说是错了,却终究让人生覆水难收。
活不能活,死不能死。
“姐姐。”姜静徽忽然叫她。
姜宝鸾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着她。
“我的芳仪宫到了,”她说,“我进去了,姐姐好走。”
姜宝鸾道:“你跟着我回昭阳宫。”
既不能死,她也不能放着姜静徽不管。
姜静徽忽然笑了,她素来刻板冷僻,很少笑得这般随意大胆,仿佛断壁残垣中忽然盛开的一枝春花。
“我回芳仪宫,姐姐回昭阳宫。”姜静徽又再次重复了一遍。
姜宝鸾本就和姜静徽之间有嫌隙,再加上大祸当头,一时便有些不耐,皱了眉道:“母后让你跟着我,昭阳宫什么都有,你还是快些走罢。”
姜静徽仍停着没有动,只是笑着看着她。
姜宝鸾慢慢回过味来,越看姜静徽那笑,却越是觉得她面上恍惚。
“静徽,”她软了嗓子叫了她一声,“快跟姐姐回去,听话。”
远处不知何方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倒塌,原本就不甚晴朗的天上渐渐漫开尘土。
姜静徽脸上还是笑着,眼角却落下一滴泪来:“姐姐,对不起,我不愿求人苟活,亦不愿欠人,所以我不想你为了我而去求别人。”
她上前去一步替姜宝鸾正了正步摇,说:“我们姐妹俩性子不合,一向说不到一块儿去,来日万一又有了不愉快,姐姐难受,我做人也难受,倒不如这样两不相欠的好,你说是吗?”
姜静徽本性执拗孤冷,姜宝鸾却再是没想到她面对生死竟也是这种态度。
“你胡说什么,眼下活下来要紧,你……”
“我说什么,姐姐,我们就是不一样,”姜静徽打断了她,“姐姐想要的是活下来,我想要的是清静和尊严,我常常在想,若当年遇到谢珩的是我而不是姐姐,我应该早就不在了。”
“大魏没了,我本来就没打算活下去。我也知道我对不起姐姐,除了上回说的事,我把姐姐的名声毁得一干二净,就连容殊明那里也是我说的,我想他该是放弃你了,没想到……原来他到退亲为止,心里想的都是你,罢了,是我不如你,原来感情一事不是我比你好,他就会喜欢我的,是我错了。”
姜宝鸾眼神黯了黯,却并没有指责她,只叹了一声,说:“原来是你,倒是谢珩接二连三替你背锅了。”
“所以我也怕啊,”她苦笑,“哪日起了争执,姐姐把这些都告诉了谢珩,我岂不是比眼下可怜,且我更怕提心吊胆活着。”
姜宝鸾道:“在你眼里我原来如此不明事理。”
姜静徽摇头:“也不是,我说了我对不起姐姐,我也没这个脸再让姐姐救我。原也没多留恋这世间,该享的福我也享了,容殊明也不喜欢我,我再没执念了,生来是公主,就让我陪着大魏去罢。”
她说得淡淡,语气却不容置疑。
姜宝鸾心里麻麻痒痒的,说难过也不是难过,说自责也不是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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