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鸾便又思及方才来时延福宫门庭冷落,连侍疾的妃嫔都没有一个,陈美人这几个倒还算有心的,知道人不行了便也赶过来了,总算陪着她走这一程,不至于身边只有宫人,盛妙容这皇后做的,到底委屈凄惨。
她摆摆手,敏春和玉画便连忙上来给她净面,忽然殿外一声报,姜昀来了。
姜宝鸾忍住眼泪,一口银牙死死咬着,仿佛那不是她的弟弟,而是仇人。
她还没来得及出去,姜昀已经来到了殿里,步子有些踉跄,姜宝鸾冷眼看去,又闻得味道,衣冠不整,是灌了黄汤来的。
她拦住姜昀,只道:“妙容已经去了,你让她清清静静走。”
姜昀方才进来时没注意到她,这下才看见姜宝鸾,立刻便皱起了眉。
他眼圈有点泛红,大抵是喝了酒:“朕的皇后没了,朕进去看看,皇姐拦着做什么?”
“看看?”姜宝鸾冷笑一声,“人还在的时候你不来,人不在了你来了,这有什么用?”
“姜宝鸾!你是朕的姐姐,否则你这样和朕说话,朕可以杀了你!”
“那你杀啊,妙容死了,再把我杀了,你把大家都杀了,只剩你一个人好不好?姜昀,你杀啊!”
自那日玉殿争吵,姜宝鸾离宫,容殊明被忌惮险些遇害,姜宝鸾求谢珩前去搭救,谢珩眼下又重伤被下狱,这些种种,大半由姜昀而起。
面对弟弟,姜宝鸾心里一阵一阵发寒。
谁料姜昀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倒在地。
他捂住双眼,使劲按了几下,竟是哭道:“皇姐,朕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她快要没了,怎会不过来?”
“你闻闻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是酒!”姜宝鸾咬牙,“你在玉殿喝酒,你都没来这里,他们明明来请过你,你怎么不知道?”
“来的人被拦下来了,是……是那贱妇不好,她为了争宠,故意不让他们进来告诉朕……”
“错都推在女子身上,你的宠妃何尝不是你惯的?妙容的身子怎么样,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清楚吗?”姜宝鸾诘问道。
一时旁边的陈美人等和宫人们,都跪了一地,不敢出声。
“太医说她将养着死不了!宫里什么没有,难道养不好她?”姜昀目眦欲裂,几乎是吼着,“后面朕也只是说了她几句,本就是多事之秋让她别再生事,是她自己想不开呕了血,朕……朕当时以为她是抹不开面子,有个台阶下才谎称呕血重病的,以此来博取朕的怜惜!”
姜宝鸾笑了几声,哭过的嗓子嘶哑。
“好吧,陛下,你是皇帝,你觉得怎样就是怎样。”她说。
姜昀瞪着她,又高声道:“来人,把那贱妇带进来,朕要让她给皇后陪葬!”
立时一个面目血肉模糊的人被带了上来,嘴里喊着叫着,已经看不出到底是姜昀的哪位宠妃。
“妙容已经走了,你让她这里干干净净的不行吗?”姜宝鸾含了泪水,“要杀要剐你去其他地方,随便你,但是别在这里。”
姜昀却已让人拉住姜宝鸾,不让她上前拦着,自己则直接提剑一剑砍下,宠妃那颗血淋淋的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叫声才停下。
姜昀把剑一扔,似是如释重负,把手上的血往衣裳上面一揩,又走到姜宝鸾面前。
杀了宠妃之后,他竟然已经镇定了下来。
“皇姐,告诉朕她死前有没有留什么话给朕。”
姜宝鸾冷笑:“她若有话给你,那才是她猪油蒙了心,岂不是等你等到最后都没来,死不瞑目。”
“皇姐你这张嘴,谢珩和容殊明是怎么受得了你的?”姜昀攫起她的下巴,重重地捏了一下,“告诉朕她到底有什么话!说!”
“没有,你信不过我便别问我。”
姜昀放开她,自己往里面闯去。
旋即,停了盛妙容尸身的内殿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姜宝鸾仍进去,在旁边冷冷地看着姜昀伏在床边哭。
“朕与她青梅竹马,她为什么……为什么连死都要这么狠心,什么话都没留。”姜昀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问姜宝鸾,“我们小的时候那么好,不然父皇也不会把她许给我,她却为何走得这么早……”
这一回,姜宝鸾什么话都没有回答姜昀。
她看着烛影晃动,想必盛妙容泉下有知,也不会回答的。
死了的人眼一闭,倒也清静。
又半柱香工夫之后,大抵都听说了延福宫这里的事,六宫妃嫔都纷纷赶来,跪在外面哀泣。
姜宝鸾没有见到姜静徽的人影,想把她叫过来,可又想到她的性子执拗,得了消息都没来,硬是把她拉来也没意思,便由着她去了。
混混沌沌很快就到了天亮,姜宝鸾直感觉只是一恍神的刹那而已。
原本盛妙容的尸身灵柩要另选宫殿停放,但此时宫里也没了那么多讲究,仍是停在延福宫没有挪动。
姜宝鸾被何氏劝着回昭阳宫歇了一会儿。
昭阳宫还是和她离开前一般无二,高床软榻,但姜宝鸾只阖眼小憩着,却觉得歇不安稳了,再也没了从前的感觉。
明明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明明宫人一个不少,却冷清清没有鲜活气了。
但熬了一夜,姜宝鸾还是渐渐进入了沉睡,毕竟睡完,她还另有要事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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