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察觉出她话里的小心翼翼,却没有放在心上。
“有什么缺的就和姚姑姑说,让蕊娘去一趟便是。”
姜宝鸾应了是,又问:“公子什么时候娶叶家的那位姑娘?”
谢珩淡淡道:“下个月。”
姜宝鸾掐指算了算,说是八月初,眼下已经七月里了,可不就是下个月吗,自己过日子都过糊涂了。
一时二人无话,许久之后姜宝鸾听见谢珩的呼吸声清浅,知道他已经入了睡。
她这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又同往常夜里睡时看着帐顶那般,但今日不知为何,她看着看着很快竟有了睡意,眼皮一垂也沉沉睡去。
如此便是安稳地睡了一夜,夜里歇得好,早晨也醒得早,才刚有灰蒙蒙一丝光亮从窗纱里透进来,姜宝鸾便醒了。
她转过头便发现身边的谢珩,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谢珩昨夜是歇在这里的。
谢珩还睡着,姜宝鸾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他的睡颜倒是少了一些清冷,又多添了几分柔和。
姜宝鸾撑起身子想起来,可因为昨夜谢珩睡在外面,她出去就不方便,只能无奈地再度躺下。
不想谢珩睡觉警醒,这一下便将他吵醒了。
他一大早被吵醒倒不生气,只是揉了揉额头,问:“几时了?”
“还早,公子再睡一会儿。”姜宝鸾答道。
谢珩没有说话,但也没有闭上眼睛继续睡,只是躺在那里。
隔了片刻后,他说:“这几日府上操办喜事,人多事杂,你自己小心着些。”
姜宝鸾垂下眼睑,小声地应了一下。
她怎么不小心呢?她连这里都出不去。
每日偶有人进出,很快便重新把门锁上,她连院门落锁的声音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我要离开范阳几日,今日就动身,紧接着就是成亲,在孩子出生前,大概不会有时间再过来看你。”
姜宝鸾点点头:“公子放心吧,这里一切都妥当。”
她不知为何心念忽然一动,又问了一句:“公子是要去河东叶家准备迎亲的事?”
谢珩笑了,他本不想答,但思及姜宝鸾眼下情况到底怕她多思,便道:“不是,和叶家没关系,是羯人从长安撤离了。”
姜宝鸾呼吸一滞。
羯人走了?
那弟弟和母后他们是不是就能回长安了,她也能回家了?
她发自内心地想笑出来,可是嘴角却怎么都扯不开,好像僵住了一般,继而又是格外酸楚。
姜宝鸾的眼神亮起来,状似无意地继续问:“圣驾是不是就要回京了?”
“过几日就要启程。”
“怎么这么突然?”
谢珩无奈地笑了一声,似是在嘲笑她的无知。
“朔方节度使被羯人杀了之后才给他们长驱直入的机会,如今河西节度使接管了朔方一带,整顿兵马之后赶走了羯人,迎回陛下和太后。”
他只说到这里,多的就没有再说了,反正姜宝鸾一个婢女也听不懂。
河西节度使吞并朔方一带,驱逐羯人,并且让朝廷回来,若河西再度势大,对范阳的势力也会有所影响。
他原本想着索性就让这天下继续乱下去,然后再收拾河山,不想却让人捷足先登,坏了一盘棋。
眼下也只能暂时先对朝廷虚与委蛇,俯首称臣,先代父亲前去圣驾回京的路上请罪,当时运送粮草以及救驾不利,导致朝廷南迁多日,即便那时受伤是有人故意为之,加上后来他查出来谢琮在他临行前在他饮食中下了毒,才使他御敌不利,这一遭也是必须走的。
范阳势大,就算不去请罪,朝廷也不敢把他们如何,如今只不过是不想给河西可乘之机,维持表面的君臣之道。
想到此处,谢珩不由皱了皱眉。
而姜宝鸾却已经偷偷侧过头去,死死地咬住下唇,努力没让眼泪流出来。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就是不知道母后他们什么时候到长安,什么时候来找她。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既然要走,就要走得干干脆脆。
不过短短一年都没到,若是母后看见自己大了肚子回去,站到她面前,她会有多难过?
姜宝鸾不想这副样子面对母亲和弟弟。
谢珩待她如弃履,可她却是父母捧在手里的珍宝。
她是大魏的定国长公主,不是楚国公府的婢子,更不是谢珩的通房,她要清清白白地回去,回去那个属于她的地方,从此与这里一刀两断,再不相干。
离生产还有一段时日,如今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忽然身边一动,原来是谢珩起身了,姜宝鸾强行按捺住脸上又是喜又是悲的神色,也欲跟着起身服侍。
她的身子沉,动作便慢了一些,谢珩已按住她:“你再睡一会儿,不用急着起。”
姜宝鸾愣了愣,等想回答时,谢珩已经出了床帐。
她定定地看着还在飘动的床帐,然后悠悠地叹了口气。
*
因着谢珩和叶宜采的婚事,整个楚国公府愈发热闹起来,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步履轻盈,就怕在这大好日子里头触了霉头。
高高的院墙将跨院与外界隔绝开来,但那些喧嚣的声音偶尔也会隐隐约约传到姜宝鸾这里来,并且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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