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喜欢便好。”李秋阑替旭儿擦了唇间沾染的汤汁,转而便听旭儿问,“舅舅觉得好吃吗?”
听得此言,李秋阑朝萧鸿泽看去,见他蹙眉细细咀嚼着,不由得心一提,“可是不合国公爷的胃口?”
萧鸿泽抬眸,眉目舒展了些,只浅淡一笑,“很是美味,只这味道有些熟悉,一时竟令我想起母亲了。不瞒李姑娘,我母亲从前最是爱做这道汤肉丸子。”
与其说是最爱,不若说是只会这一道。
清平郡主自小在宫中长大,不曾沾染过厨房荤腥,后来嫁入安国公府,才开始学习厨艺,不过她在这方面似乎真的没甚天赋,学来学去,最后学会的也唯有这道汤肉丸子。
这肉丸与他先前吃过肉丸的不同,在于和馅时加了香蕈碎,在鸡汤中炖煮后,吃起来更为鲜香美味,萧鸿泽又尝了一个,蓦然想起来,“我记得,当初教母亲做这道汤肉丸子的,似乎正是李夫人。”
李秋阑闻言有些惊诧,旋即垂眸面露感慨,“我母亲同我一样,也爱下厨,这道菜便是她从一个伺候多年的老嬷嬷那儿学来的。后来,我长大了,又从嬷嬷那儿学做了这道汤肉丸子。”
说罢,她看向萧鸿泽,忍不住笑起来,“倒真是巧了。”
看她这般坦坦荡荡地冲他笑,萧鸿泽不禁微愣了一瞬。
打这位李姑娘入府,萧鸿泽便一直觉得她在刻意避着自己,虽说也可能是未嫁的姑娘家避嫌。
可她和李老夫人到底是客,时日一久,总让萧鸿泽觉得或是他这主家有哪里做得不好了。
他想了想,问道:“李姑娘和李老夫人在府上住了这么久,我也不曾关切过,不知底下人伺候地可还尽心,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们尽管说便是,不必太过拘着。”
李秋澜忙道:“国公爷客气了。国公爷和老夫人事无巨细,皆安排地面面俱到,哪还有什么不周到之处。只是在府上叨扰了那么久,着实是麻烦国公爷和老夫人了。”
“哪有什么麻不麻烦,李姑娘和李老夫人在,祖母倒是更热闹些,只消你们不嫌弃,安心住着便是。”
萧鸿泽说的确实是心里话,他两个妹妹接连出嫁,笙儿又忙于学业没时间陪伴祖母,萧老夫人虽说还有周氏陪着,可说不上什么话,到底还是寂寞了些。
李秋澜抿了抿唇,轻轻一点头,道了声“谢”。
外头天寒地冻,屋内的暖炉里燃着金丝炭,将一室暖意都融在里头。三人安安静静地吃着,一时唯有汤匙碰着碗壁的叮当声响,好一会儿,李秋阑才听萧鸿泽开口。
“听祖母说,李姑娘还在庆德开过一家小酒楼,依李姑娘这般手艺,生意应当不错吧。说来,我还曾带领军队经过一次庆德,若是那时便认识李姑娘,定然会前去光顾你的酒楼。”
李秋澜闻言,拿着汤匙的手微微一滞,旋即深深看了一眼萧鸿泽,不知想起什么,朱唇抿起。
他自是不知道,她曾是见过他的。
庆德位置独特,处于南北之间,有不少南来北往的旅人商客途径于此,也会在她的五味馆小坐吃饭。
正是从他们口中,她第一次听说了眼前这个男人。
那年,她还不过十二岁,在大堂帮着收账时,听见自南边来的客人谈起那个骁勇善战的年轻将军,说他如何以一敌百,横扫千军,彼时还不大信。
后来,她十四岁,他率领的昌平君大胜西泽,北上回京之时,途径庆德,她便被婢子拉着去看,在那些披坚执锐的将士中,她一眼就瞧见了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俊朗男子。
说来让人笑话,他还曾是她春心萌动时短暂的少女心事。
不过如今带着祖母来京城求医,知晓了自己和他的渊源,她也早已没了那些缱绻心思,更多的是自知之明。
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是以父辈的情谊勉强维系,他是安国公,也是未来皇后的兄长,而她只不过是个家族败落,失去双亲的孤女罢了,自不该有不能有的奢望。
因着那份婚约,开始时在他面前她还觉得不自在,后头才发现,他似乎并不知晓此事。他不晓得也好,不然倒教她更不知如何与他相处。
她都想好了,待再过一阵祖母病好了,她便带着祖母回庆德去,继续安安稳稳地过他们的日子。
至于京城,便只当是一场梦了。
许是她的眼神过于灼热了些,坐在对面之人疑惑看来,李秋澜面上发烫,慌忙收回视线,假意去看身侧的旭儿。
见旭儿的肉丸子已是吃了个干净,甚至连口汤都没剩下,便细致地用帕子替他擦了擦嘴。
待萧鸿泽亦吃得差不多了,仆婢撤下碗筷,又小坐了一会儿,李秋澜才道:“带着小公子在这厢坐了这么久,想来誉王妃也该担心了,秋澜便先带着小公子回老夫人那儿去了。”
见萧鸿泽点头应下,李秋阑蹲下身为旭儿戴好毡帽,掩好领口,才带着他跨出屋去。
萧鸿泽将两人送出门,看着那个着茜粉梅花暗纹短袄的倩影,牵着被冬衣裹得圆圆滚滚的孩子,在时不时的琳琅笑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远。
他负手看着这一幕,不自觉薄唇抿起,或是温暖的汤食入了腹,此时他整个人都觉熨帖了许多,连多日积压的不安燥意都消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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