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出征,有后备人马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皇城总需要将更好的兵力放在自己身边,同时将此作为一个保底选项,避免前方队伍战败后无法收场。
只是此事展现出的种种迹象都太过荒唐,先是提毫无经验可谈的魏永鸣为将,再将年仅十九的高泞升为副手,细看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像是将他们作为主力,但魏永鸣却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或许该说是他不敢想到这点上。
他自嘲地笑笑,要不怎么会让他来坐这个位置?原来都是早有预谋。
倒不是说臣子永远无条件的相信君主,只是鲜有人愿意去质疑自己所供奉的神明。
而魏永鸣也不例外。
魏永鸣脑内反复重复自己是枚弃子的事实,前一刻还在排兵的他变得可笑至极,排兵?他不过也是一枚任人摆布还不自知的废卒。
“魏将军…”高泞看着魏永鸣的脸色越变越差,忍不住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魏永鸣面露难色,心中百感交集。就说怎么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虽心中不愿来此,但也不至于落成个飞来横祸。
高泞侧过身子瞪着驿使训斥道:“我不是让你不要将此事说与第二个人知晓么?”
“这…这不是魏将军问…”驿使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小到连站在旁边的高泞都听不清楚。
“不关他的事,高泞。”魏永鸣挥了挥手,示意他人离去,“今天就不送驿使了。”
驿使也是个机灵的,看着情况不对连忙拱手作揖逃离营帐。
闲人走去,帐中又只剩下他们二人。魏永鸣随即看向高泞:“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既然你早就知道我们只是他手下的弃子!为何还要瞒我?高泞,我的命不是命吗?你的命不是命吗?瞒着这种事究竟对你有何好处?”
只见高泞跪倒在地,垂首道:“卑职只是不愿看到将军多想,不愿看到军中人心惶惶。若是我们打了胜仗,那我们便不是弃子,我们是决胜之士。况且流言不可尽信,若因这种事扰乱人心,实在是得不偿失!”
“好,好一个得不偿失。高泞你知道吗,我们现在丢的是什么?是我们的命啊。”魏永鸣皱紧眉头,嘴角噙着难看的笑。
“你破过我那么多阵,难道会看不穿这场局?京城压根没指望我们能赢,否则为何让你我二人领军?为何会拖到现在迟迟不下兵书?你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这一点么?不……你如果没看出,为何要堵住驿使的嘴?”
高泞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魏永鸣只能看到他垂在身侧微微发颤的手。
见此他只得叹了口气,俯身将地上的人扶起:“我没有想责怪你,不必担心害怕。你说传言不可尽信,但你有听过无风不起浪么?驿使既然主动与你谈起这件事,保不定京城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我们是群连命都保不住的傻子。”
魏永鸣拍了拍高泞的肩,更似是在借此安抚自己的情绪。
“我们在这荒原之上几乎是与外界隔绝,只能靠驿使送来的书信接收京城内传递的信息。如果这件事情只是民间芸芸纷说,那断然没有将此事说与你听的必要。既然他会告诉你这件事,那就证明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你可比我要来得聪明,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
高泞张嘴后又顿了顿才开口:“可若我们打赢这场仗……”
魏永鸣无奈地摇摇头,活生生被面前顽固不化的人气得笑出声:“我怎么就想不到你高泞是这么个死脑筋?赢了倒是一切都好说,但若是败了呢?兵家之事一向有胜有负,运气好我们活着回京,作为领将自然得将这一切责任担下来,运气不好可就直接死在那沙场上了!若皇城有心当我们为试探南蛮的弃子,即使是胜仗也只觉索然无味,只觉我们为他省下了兵力,只觉我们是群好打发的,断不可能得到什么好的奖赏。退一万步说,你就甘心这么受人蔑视,遭人摆布吗?”
他原以为高泞是个聪明的,这么一看才发觉对方不过也只是个涉世未深,没胆子的小孩。
魏永鸣无法接受方才知晓的一切,他相信驿使的话绝不可能是传言,二人表现离奇,高泞的阻拦和驿使的支支吾吾,高泞定是想到事实后才嘱咐驿使莫要声张。
只是说,若他今日未进高泞帐中议事,怕不是死在马下还要对皇城中人心怀感激与愧疚,感激他给了自己高位,愧疚自己得到提拔后报效无能。
魏永鸣越想越气愤,气自己如蝼蚁一般被玩弄,气命运不公,怎么什么破事都要落在他的头上。
怒火中烧,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高泞,你还年轻…你想娶妻吗?想和夫人一同隐居山林吗?”
高泞被问得发愣:“……自然是想的。将军问这个做甚?”
“那如果我做了什么决定,你会跟着我一起么?”
魏永鸣看向他,投去的目光中不只有渴求。
“卑职是将军的副手,自然是誓死追随!”
“很好,很好。”魏永鸣扶着额头,欲要离开帐中,“我先回了,你…你好好休息罢。今日之事不可再被第三人知晓。”
“卑职明白。”
高泞目送他离去,回身收拾桌上铺布的地图兵籍。
地图上摆着驿使没来前排到一半的兵阵,图上有长线一路向南,最终停留在鹰喙前,仿佛被利嘴斩断吞腹,手指用力抚过那图腾,却霎时模糊闪出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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