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住生前和哮天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却给了体弱的德牧成为警犬的机会,在人类的认知中,这是救命之恩,是知遇之幸。
萧始没有阻止哮天去蹭江住的遗骨,他想,当年还是小小一只的狗子或许也曾在那人怀里这样撒过娇,只是如今物是人非,过往云烟都已散了。
画地为牢,被囚困在回忆里的,都是可怜人。
他抱着哮天,揉了揉它柔软的颈毛和耳朵。
哮天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便自觉退开了几步,乖乖坐下,眼巴巴地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眸无声传递着殷切的情感。
萧始拍拍它的头,“我尽力。”
在案件的勘验过程中,白骨化尸体因影响因素多、案发时间长、尸体破坏程度大等特点对法医的工作要求极大,这次虽然不需要考虑暴露环境、烟霾情况和昆虫与动物作用这些常见的影响因素,但对遗体死因检验的难度也不小,尤其是在法医本人顶着巨大心理压力的情况下。
萧始在脸上拍了些冷水,深呼吸几次让自己进入状态,做好一切准备,回到了遗骨身边。他必须把这具白骨当做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首先他记录了江住生前的身体情况,身高186公分,体重在75公斤左右,死后不会因为脂肪快速液化而出现体重迅速减轻的情况,尸体在自然腐败的过程属于正常状态。
据江倦的说法,他曾想过低温保存遗体的方式,但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和工具,只能在腐败静脉网出现时借生石灰和水反应产生的高热加速了遗体的腐败,使得遗体在短时间内白骨化。
一般情况下,死后24到48小时会出现尸绿,三到四天时腐败血液会沿着静脉丛形成树枝状污绿色的腐败静脉网,由于躯体的组织损伤会使大量组织细胞被破坏,在细胞内溶酶体的作用下,组织自溶也会加速。
死后江住一直处在相对干净的环境下,相比起暴露在野外或被掩埋的遗体,昆虫与动物对遗体的影响不大。
考虑到江住死后到火化之间可能有一到两天的时间,当时又正好是九月末至十月初,当时的雁息已经入秋,尸体的腐败速度比冬季更快,那么江倦应该是在江住死后的四到六天时做了这些。
在温暖的环境中,尸体经过两到四周就可以完全白骨化,由此推测,江住从死后到变成白骨可能总共只用了两到三周的时间。
有了这些资料,检验工作就免去了不少查证的麻烦。
在拼凑遗骨时,萧始就发现江住的遗骨保存得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完好,在氧化钙和水反应生成的高温腐蚀下,部分脆弱的骨骼发生了的断裂,即使被安置在相对密闭的环境中,风化也很难避免,加之时间的作用,一些碎片已经无法拼凑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细节,萧始怀疑江住生前可能受了不止一处深到骨骼的暗伤,但江倦存储在芯片中的江住生前最后一张诊断报告上却没有提到这些。
萧始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江住的遗骨,发现这些损伤大多出现在肋骨,左侧一处,右侧两处,断面颜色与正常骨表面风化现象断面颜色相近,基本可以判定为生前形成的伤痕。
同时在肋骨的其他位置、肩胛骨和包括掌骨、腕骨、指骨在内的左侧手骨上均有锐器刺击形成的痕迹,腰椎的四到五节有一处明显的错位,这也就说明江住生前腰部曾受过伤,几乎是不能行动的。
白骨能提供给他的线索只有这些。
萧始回到电脑前,将他所有的发现一一记录下来,又开始仔细研究江倦留下的一手资料。
首先从诊断报告入手,医院给出的结果是江住的颈部有长梭形切创,长6.2公分,左侧胸部受穿透火器伤,体内无空腔。因失血过多引起全身器官和组织缺血缺氧,重要器官功能障碍和代谢紊乱,导致失血性休克,因空气栓塞而死亡。无其他并发症。
萧始从江倦身体上的伤痕开始查起,江住的左手有着三道交叉的砍创呈棱形,创缘有擦伤,长度约六七公分,应该是刃部较宽或较钝的凶器造成的,比如斧刃。
他的左侧胸部留下了一道小创口、深创腔的刺创,刺入口呈菱形,创缘整齐,伤口周围表皮完好,没有皮下出血的情况,创角一端为钝角,另一端则为锐角,由此可以看出是单刃刺器造成的伤口,可能是水果刀、餐刀,或是刺刀一类的凶器。
他的右胸则有两道变异型切刺创,创口形状不规则,创角模糊难辨,近似于矩形。
而伤及肩胛的创口同样是变异型切刺创,刺创口与刺器横断面差异比较大,近似于椭圆形,这是双刃刺器在插入人体后转动产生的伤痕。
即使在公安内网上都极少找到类似的图鉴,但萧始却很清楚这些创口是怎么造成的。
——拷打。
他曾见过被墨西哥毒贩拷打至死的卧底,将单刃的刀具刺入身体,用没入体内的刀尖刮削骨骼,创口就会呈现出这样接近于矩形和梯形的状态,不会让人立刻毙命,却能让人痛不欲生。
三种不同的刀具,行凶的人,很可能在三人以上。
萧始崩溃地捂住了眼睛,连一眼都不敢再看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
连对那些只有一面之缘的卧底,他都不敢去看他们面目全非的尸体,如今却要面对惨不忍睹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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