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宝座的后面,太后望着昔日的“对手”,喟叹一声,她今儿是来御书房给儿子送参汤的,无意中撞见这一幕,心里却没有打败对手的快意,只觉得背脊发凉,自己的儿子竟真的不顾及母子情,将“养母”逼成了疯子。
周太妃在天子心里无足轻重,那她这个不称职的母后又有几斤几两?她都不敢细想。
太皇太后同样低估了天子的绝情,万没想到天子会杀了陈呦鸣,杀了皇室唯一的公主。
福寿宫内,太皇太后拍着殊丽的手,给她戴上了一只祖母绿的镯子,“你是个好孩子,知恩图报,还望你看在哀家对你往日的提携上,替煜王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不求别的,只求陛下能善待这个弟弟。”
自从回宫,殊丽就戴上了虚与委蛇的面具,太皇太后说什么,她就应什么,但心里的确对煜王存了份感激,却不是来自于太皇太后。
离开福寿宫,殊丽拿出天子御赐的腰牌,乘马车出宫,去往一处私宅。
来到宋府,殊丽步下脚踏,交代车夫道:“让人将这些布匹和器具搬进去吧。”
车夫赶忙去张罗,殊丽则独自走进府门。
宋老太师膝下有三个女儿,除长女嫁人外,其余两个女儿都住在后罩房,平时倒也热闹。
二楼的一间屋子里,“死而复生“的陈呦鸣一见殊丽过来,摆了摆手,“快过来坐,看看我绣得如何。”
穿回女装的陈呦鸣身上多了一份轻松,笑起来眉眼弯弯,人也更为热情。
殊丽被她诓过一次,但也知道她当时的难处,没有太过计较,“这里绣错了。”
“帮我改改?”
“我的绣活很值钱的。”
陈呦鸣啧一声,无奈一笑,如今她是宋老太师的远房外甥女,家道中落前来投靠,被收留在府中,身无分文,哪里请得起殊丽这样的绣娘。
不过她脸皮厚,抓着殊丽的手臂不放,“打欠条行不行?”
殊丽撇嘴,拿过绣棚为她改线,又教给她几种简单的绣活,“回头我去给你找几本刺绣的书,你照着练习吧。”
“好啊,那麻烦了。”
“不麻烦。”殊丽让车夫将布匹和器具放在门口,屏退他们后,才一样样抱进来,“这些都是冯大总管为你准备的,是陛下的意思。”
陈呦鸣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感动,玩笑道:“看来,那几声二哥没有白叫。”
也是从这件事以及煜王的事上,殊丽觉出了陈述白的一点点人情味,至少没有将弟弟妹妹赶尽杀绝。
“陛下让我传话,叫你安心住在这里,待陈斯年的案子尘埃落定,会恢复你的公主身份。”
公主身份是层枷锁,陈呦鸣已承受不起,不过这话也只敢说在心里,她懂得见好就收,“替我谢谢二哥。”
殊丽点点头,刚想告辞,被陈呦鸣问住——
“二哥是不是喜欢你?”
殊丽淡笑,“你觉得,陛下会真的喜欢谁吗?”
也是,陈呦鸣点点头,“不过,你在二哥心中一定占有特殊的位置。”
殊丽不置可否,若非在陈述白心里占了一席之地,也不会委派她来传话。如今陈呦鸣的身份是绝密,不是天子信任之人,绝不可能接手此事。
这也算是天子对她的一次试探吧,试探她的忠心,再逐步将她培养成心腹。
可她仍比不过冯连宽和宋老太师在天子心中的地位,至少外廷的事,天子从不考虑任用她。
从宋府出来,殊丽没着急回宫,陈述白准她每次出宫探望陈呦鸣时,可顺便闲逛半个时辰,既得了首肯,她怎会白白浪费机会。
白日里的京城街市不及夜晚笙歌鼎沸,却也是香车骈阗,熙熙攘攘。
殊丽沿途买了不少小件,被身后扮作车夫的侍卫一一接了过去。
“这附近有家戏班,当家花旦一登台,不少王孙公子都会来捧场,姑姑要不要去听听?”
那不是要遇见很多纨绔子弟,殊丽摇摇头,“咱们就沿着摊位走走,没一会儿也该回宫了。”
侍卫称“是”,牵着马车跟在后头,忽然听得一声“好马”,扭头过去,见街边坐着一个为人作画的男子,男子穿着湖绿锦衣,面白唇红,墨发半绾,眸光有些涣散,生得韵秀妖美,可惜是位盲人。
闲来无事,侍卫嗤笑一声,“你都看不见,怎知我的马是好马?”
男子手中动作未停,几笔勾勒出求画人的轮廓,“听马蹄、马喘,还有气味。”
侍卫牵的马确实是良驹,耐力极好,毛发黑亮,走起路来嘀嗒嘀嗒很是优雅。
听完他们的对话,殊丽莞尔一笑,再看他的画作,栩栩如生地还原了求画者的相貌。
如何做到的?
像是猜出观赏者的疑惑,男子温声道:“摸骨。”
殊丽觉得男子有些眼熟,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在太皇太后寿宴上救过一个幼童,而此人正是幼童的舅舅。
怎会是他......
既然再次偶遇,又见他在街头卖艺,殊丽掏出碎银,放在他脚边的铁罐里,“郎君手艺独特,这是一点儿心意。只是,郎君不是在宫廷任职画师吗?”
听见碎银落入铁罐的声音,男子道了声“谢”,温声解释起来:“犯了错事,被罢免了。娘子与在下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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